庄二的笑容里仿佛藏着不少八卦,勾得斐半君都忍不住探前,庄二卖起了关子,把“福”字糕放到了斐半君的盘中。
“还是斐二公子先说说吧。”
“玩抛砖引玉,是吧?”斐半君没有庄二那些花花肠子,也不介意当这块砖,毕竟在揣度人心这方面,他自认不如庄二眼毒。
“他手上有伤,是新伤,鞭打的。应该是齐德打的……”斐半君声音渐渐轻了,庄二也不接话,神色依旧淡淡,仿佛早就知道这件事。
“他对齐德表面恭敬,但实则怕得不行,又不敢表露出来。所以我怀疑他去找齐氏兄弟,是打算投靠他们,联手报复齐德。”说到此,斐半君突然神情一紧,道:“我们应该去告诉齐兄。”
“他知道的,不用说。”庄二抿了一口“飘香”,“以齐德的聪慧,你会觉得他看不出来自己手底下人的心思。”
“他就是太聪慧了,慧极必反。你今日也看到了福莱拿了一个东西给齐氏兄弟,这说不定就是什么重要物件。”
庄二微微一笑,道:“我先跟你说完我的见闻,你再考虑要不要告诉齐兄。”
斐半君闻言,不再言语。
庄二点头开口道:“你可能没有注意到,刚刚在齐氏兄弟离开之后,还跪在原地的福莱,露出了一个笑容。”
“这有何疑惑。他与齐氏兄弟接头,获得了他们的信任,还送上了一个不知道什么物件的‘投名状’,露出笑容很正常。”
“可是,他之后听到我的大声呼喊,却并不慌张,甚至都没有试探咱们有没有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
“这个……”斐半君不禁回想刚才的福莱,确实十分淡定,虽然之后祈求他们二人不要将此事告诉齐德,但是却并不担心他们看到他与齐氏兄弟的见面。
“这个就是问题了。”庄二手指敲击桌面,露出少见的凝重神色,“如果他真的与齐氏兄弟联手,那么作为齐德的朋友——你和我,就是他最应该提防的人。可是他没有,与其说是不提防,不如说是不在乎。我们看见也好,没看见也好,都不重要。”
庄二说到此,放下茶杯,看着斐半君,说道:“嘴上说着害怕,但是搞阴谋搞成阳谋都不紧张,言行不一,本身就是问题。”
“你的意思是,他可能是被齐德授意去接近齐氏兄弟的。”斐半君一思索,立马否定,“这不可能吧,齐德可是害得他父子相离,他对齐德应该是恨更多,怎么还会听他摆布啊。”
“有恨,有怕。但是你看他对齐德,却丝毫不显露。这个福莱不简单啊。”庄二捏着一块糕点,难得露出迷惑的神情,“好想知道他究竟是齐德的刀,还是齐氏兄弟的盾呢?”
庄二说完,房间里便陷入了沉默。
就在这时,店员敲门进入,打破了这短暂的寂静。
“筱大当家来了店里,管事询问,是否要告知您在这里。”
听到这句话,庄二眼神一亮,道:“筱季晨来了,那就别另挑日子了,直接叫她过来拜见好了。顺便我做主给你和筱洛诗的事定了。”
“不可!”斐半君惊得一拍桌子,吓得庄二和店员都是一激灵。
上庭的店员都是人精中挑选人精,立马明了斐半君的意思,直言不会透露半句,随即立刻闪身。
庄二看着惊魂未定的斐半君,眼中满是喜色。
“你很怕筱季晨啊?”
“你见到她,就知道了,在上京,没有我哥压着,她就是我们所有人的姐。”斐半君说完,拿起茶杯,干了一杯“飘香”。
“所以,她不同意你和筱洛诗的事?”庄二好奇地询问。
“哎呦我的祖宗,都说了,我和筱洛诗没事。”斐半君说这句话的时候,一直紧张地盯着门。
“没事?那我可喊筱季晨来了!”
“别别别,筱洛诗心悦我这件事,不能让筱季晨知道。”斐半君一着急,把原本想详详细细说的话变成了一句言简意赅的话。
庄二瞪着八卦的眼睛看着斐半君,一脸笑盈盈的,明显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儿,看得斐半君心酸。
“倘若让她知道她妹妹心悦我,还被我拒绝了,我是不会有好日过的。”斐半君悠悠然地说道。
说起来,筱洛诗心悦斐半君却被拒绝这件事不算什么大事。上京就这么两户“十户人”,筱季晨已经嫁人,筱祝祝才十三岁,夹在中间的筱洛诗从小看着风华绝代的斐半君,如何能不心动,至于三闹,筱洛诗只当他们还是一群胡闹的孩子。
所以筱洛诗表白斐半君情理之中意料之外,斐半君一直把她与三闹一起当做妹妹看,自然不会有什么心思,但是少女心事岂是你拒绝她就能消失的。
当然,让斐半君闹心的不是筱洛诗还喜欢着自己,而是一旦这件事不小心让筱季晨知道了的话。那么只是简单的小情小爱就会被大家姐筱季晨上升到家族高度,到时候,恐怕就不是斐半君能够应付的局面了。
“所以你当初要我一个承诺,是为了压服筱季晨?”庄二眯缝着眼睛看着斐半君,斐半君无奈叹叹气,道:“想着拿你当个底牌,庄家人还是可以让季晨姐忌惮几分。”
庄二笑笑,道:“虽不是什么大事,可赌局毕竟是你输了,恕我帮不上了。”
斐半君一听就知道庄二在揶揄自己,也不再多言,只一个劲地喝“飘香”。
夜色渐深,斐半君和庄二踏步走出上庭。
斐半君在上庭前店门口等待,庄二在后面跟店员商量打包哪几样糕点带给晓梨。
就在此时,一匹骏马突然出现在上庭的前店,急停之下,马声阵阵,霎时吸引了街上不少人的眼光,然而却无人敢出言训斥。
只见高头大马之上是一位头发挽起的红衣妇人,眉宇间尽是雍容气度,手持缰绳的姿势端得是巍峨秀美。
她居高临下,目带威严地看着高马之下的斐半君。
“斐二,位子定了吗?”
明亮爽利的声音带着一丝权威,言语中尽显对斐半君的亲昵和长辈的尊严。
庄二听到声音,看见店员噤若寒蝉的状态,立刻明了对方是谁。紧接着他就看到斐半君回头,好像是在找自己,于是立即躲在了角落,并对店员比了一个“嘘”的动作。
回头看不到庄二的身影,斐半君心中就知道自己求不上他了,于是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红衣妇人,恭恭敬敬地行礼,姿态大气,沉稳不急,将世家公子的派头摆了一个十足,但是其内心却十分无助、可怜。
“季晨姐,我今日有事,还没来得及定。”
“嗯?”筱季晨一个询问的鼻音传来,自带威压,斐半君刚要张口解释,就被筱季晨打断,“你糊涂了,有什么事比见庄家人还重要。我本应该早就过去斐宅拜见,可想着你们刚回来,舟车劳顿,就决定拖后几日,选个好日子在如意酒楼,好好拜见庄家人,你却这么不当回事。”
筱季晨声音并不高,言语中也没有太多了狠厉,但是就淡淡这么几句,就让斐半君整个后背都凉透了。
“是我顾虑不周,我现在立马去如意酒楼定下最大的雅间。”斐半君拱手就要走,却被筱季晨叫住了。
“等下,庄家人说了哪日方便?”
“这个……”斐半君心里想着这个问题,就回头去看庄二,可惜上庭的前店里只有微笑的店员,连个庄二的影子都看不到,“他、他还没想好,只跟我说过几日。”斐半君说到此,心中把庄二骂了百遍,他含糊其辞不定日子,苦的自己要被季晨姐骂。
“过几日?行,听庄家人的,你去把未来十天的雅间都包了。”筱季晨淡然地说道。
“啊?”斐半君一下子愣住了。
“啊什么?去定,回头花费多少,去我家里结算。”
筱季晨说完,勒紧缰绳,意欲前行,扭头看着还在发愣的斐半君,笑道:“傻小子,有我在,还能让你花钱。”
筱季晨说完,一扬鞭子,迎风而去,那身子绰约非凡,英姿飒爽。
“果然是巾帼不让须眉,筱季晨还真是个人物。”庄二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斐半君的身后,在筱季晨走远后,突然来了这一句。
斐半君看也不看庄二,愤恨地说道:“你现在出来了,刚才为什么躲起来?”
“哎,这不是躲,是避。我可是庄家人,岂是能如此随便地亮相在其他‘十户人’面前,既然都定了位子,要专门设宴拜见我,那我一定要当天闪亮登场才行。”
“躲避躲避,我看没什么区别。”斐半君还是气哼哼的。
“你生什么气?”庄二有些疑惑,随即了然笑笑,“哎呀,我知道了,你本想借我在筱季晨面前展展威风,好显示一下你与庄家人关系匪浅。这样以后哪怕没有我的话,你也可以狐假虎威,回绝筱季晨的一些‘要求’。”
“你……”被戳破心思,斐半君脸色顿时有些红了。
“想要拿我当刀剑用,也要问我愿不愿意,是不是?”庄二说到这,一顿,脑海中浮现起那对主仆的脸,“问我愿不愿意?看来‘我’是愿意的。”
“你在说什么呢?”
“我说,真有意思啊。”
庄二说完踏步走进夜色,斐半君摇摇头,跟了上去。
一夜清净,晨光微亮。
昨夜,斐半君趁着星光去如意酒楼定了最大的雅间,并要掌柜的重新拟定了一分菜单出来,加了很多甜食。今日一早,掌柜的就送过来给斐半君过目。见到如此掌柜的如此勤奋,斐半君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也不是这么着急的。”斐半君接过菜单,一一审视。
“小店这些日子单子多,手下的人有些忙不过来,我怕他们粗手粗脚,弄乱了您这份。更何况昨日……还是多谢您出手。”
斐半君听到这句,眉头一皱,他其实是不想出手的,可奈何丢不起这个人。
“是我应该做的,你放心,以后他们不会再去你那捣乱了。”斐半君眉毛紧皱。
“多谢多谢。”掌柜的十分殷勤。
“最近单子多,是上京有什么热闹吗?”
“是德源镖局,齐老爷子寿宴在即,各地商户到了上京之后,齐二公子都会在小店接风。”掌柜一脸春风地说道,这样的大生意让他到年底前都不用再操心了。
“齐二公子是齐丰泽吗?恭喜掌柜的了,真是抱上了一条大粗腿哦!”
庄二拄着拐杖踏步走进来,说着如此张扬且没有礼貌的话,但是竟意外的不让人觉得无礼,反而有种被欣赏的意味。
这也许就是庄二的本事吧,斐半君这般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