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户人子弟的上一代在不做当家人之后都纷纷选择隐居,找一个山明水秀的地方养老,只隔三差五才会回来看看。按理说,此种情况下,斐家应该是斐曲顾当家,但是奈何斐曲顾是个浪子,借着出道历练便一去不回,只是偶尔回来补给一番。
但也正因为斐曲顾的浪荡,这些年来,他在外为斐家积攒了不少人脉和财力。道上喊一声“斐大少”,不少人都会给面子。当然斐半君是不屑用的。
斐家的大哥不着家,掌家的事便落在了斐半君身上,而筱家现下的当家人是已经嫁为人妇的筱季晨。
上京的两个当家人,想来关系匪浅吧。
“你跟筱季晨……不是吧,她已经嫁人了。你怎么能?”在去齐府的路上,庄二指着斐半君,一脸惊恐神情。
“不要胡说!我当季晨姐是亲姐看待。把你脑子里那些肮脏的想法扔掉。”斐半君看到庄二的表情,气得连君子仪态都顾不得了。他甩甩衣袖,退后半步,恨不能与庄二越远越好。
庄二被骂也不生气,摇摇脑袋,笑嘻嘻地说道:“好了好了,不逗你了。那既然不是筱季晨,就只能是筱洛诗了?”
这一次,斐半君没有说话。
庄二见此有些诧异,他没想到让斐半君头疼之事竟然真的是男女之事。他原本以为斐半君费劲心思管自己要的庄家人的承诺是为了那惹人烦的三闹,亦或是那个久久未归家的斐曲顾,却不想竟然是为了筱洛诗。
一想到斐家的命门,庄二就忍不住地叹气,却不想这气叹得斐半君浑身不舒服。
“这件事很简单,我与筱洛诗不是你想的那样。”庄二一脸同情的神情,让斐半君很是不能忍。
“行了,你别说了,我都懂。”庄二一副善解人意的神情,自顾自地点点头,“这件事,我会帮你的。不管筱季晨同不同意,我已经同意了。”
“什么你同意了!你听我说……”斐半君抢白道。
“先不说这件事了,现下当务之急是齐德的事。”
“不是,还没说清楚呢,什么就不说了,我求你的事是这样的,你听我详细说。”
“不听不听,以后再说。”庄二像个小孩一样,摇着头。身弱的他快步疾走,斐半君在后面奋力起追,却竟然还追不上庄二。
齐府从外面看十足的恢弘大气,门口的石狮子古朴庄重却也斑驳不新,充满了岁月的痕迹,漆黑色的大门上金黄色的门环分外瞩目,单手抬起颇有些费力。
庄二和斐半君站在门前,斐半君跑得气喘吁吁,站定后,瞪了庄二一眼,整理衣着。庄二也不理斐半君,抬手叩响了齐府的大门,两人告知姓名后不久,就被人恭恭敬敬地请了进去。
一入齐府,三进三出的宅院设计得繁杂而讲究,看得庄二目瞪口呆,反而是斐半君一副淡然神色。
在下人的带领下,二人穿过了流水假山,路过了花圃廊院,踏过了小桥石子,一路上。庄二四处张望,一边看一边询问,那里是做什么,这里是谁住的,平时吃饭的地方在哪里等等,仿若一个没有见过世面的人,让斐半君感到很是尴尬。
终于,二人来到了正堂,香气飘飘,俨然是“飘香”的味道。
“雕廊画栋不似新,亭台楼阁不是闲。这齐府的底蕴不浅啊,少说也得有两个甲子了。”庄二一边喝茶一边跟斐半君低语。
“这宅子原本不姓齐,是后来齐老爷子入赘后,渐渐壮大了产业才改成齐府。”
“入赘?齐老爷子竟然是入赘,有意思,那现在齐老爷子这对齐德的态度……哎呦,我好像知道了一些了不得的八卦。”
庄二闪烁着好奇地目光看着斐半君,希望他能再多说一点,但是斐半君却只摇摇头。同是上京人家,齐家的事不是秘密,斐半君知道一些,但也就知道这些。
“唉,枉费你还是上京人,真是用到你时方无用。”庄二有些不满。
“对不住对不住两位,我来了。”齐德人未到,浑厚的声音却遥遥传来,他大踏步地走进正堂,拿起桌上的茶水就一饮而尽。
“这才回来几日,你就这般忙碌,德源镖局真是生意兴隆。”庄二笑着说道。
“不是忙镖局的事,是老爷子的生辰。”齐德放下茶杯,看了看庄二和斐半君身边的礼物,嘿嘿一笑。
“礼物就不用了,你们来就行了,说实话,我早就不介意了,三个小孩子的玩闹,我比他们长几岁,又与你们相交,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你看我说什么来着,齐兄不在乎这些虚礼的。”庄二说着就要把礼物收起来,斐半君却抢过来放在了齐德手边。
“礼不可费。不是什么精贵之物,但我今日来是抱着精贵之心。对不住齐兄,家里小孩不懂事,擅自出手。”
“无妨无妨。”齐德嘴上说着无妨,手却按住了礼物,“其实这件事你本没有必要跟我道歉,开张做生意,总不能因为做到熟人身上就来道歉。你们其实更在意的是他们被人蒙骗了吧。”
齐德话一出口,庄二就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我就说瞒不住他,当然齐兄,也没想瞒你。三个小孩不到出道历练的年纪,收钱做生意顶多是受顿家罚,可这事不地道就在于他们明显是被人当刀使。”
“齐兄,这件事,我们就算两清了吧。”斐半君开口做结语。
“早就两清了。”齐德大咧咧的开口,“过几日,便是老爷子的生辰,两位若是无事,便过来聚聚,给老爷子凑个人气。”
齐德主动提起老爷子却没有说老爷子的身体,而是只说生辰,斐半君心中一动,再一看齐德神色,全然没有前几日忧愁的模样,难道说老爷子的身体好了?
“老爷子的身体……”斐半君开口问道,话说到一半,庄二就打岔过去。
“那我们就不客气了,到时候齐兄可不要嫌弃我们的礼物寒酸就好。”
“庄兄说笑了。”齐德呵呵一笑,随即与庄二、斐半君说起这两日的忙碌,老爷子这次的生辰要大办,为的是借此机会与各地商户联络感情。
德源镖局是老爷子一手创立,但是最初的启动资金和基底都来自齐德的母家——岑家。
德源镖局日渐壮大,在多地都建立了分号,自然要与当地的商户势力打好关系,建立合作,而这些商户也是岑家的关系。
岁月流转,当年齐德母亲活着的时候,这些关系自然是她来维系。而当她离世之后,因为一些约定,这些关系依旧还在,但主事之人却鲜少来上京了。如今老爷子岁数大了,齐德也长大了,有些事情被再次提了上来。
经齐德之口,算是证实了这次生辰的重要性,也由此让庄二和斐半君越发看不透这对父子的关系,以及当下齐德的心思。怎么看齐德都是当之无愧的继承人,可此时的他却真的好像一个局外人一样,回来了只张罗生辰之事,不问镖局生意。
对此,齐德却一副笑呵呵的模样,全然不在意。
就在两人流转心思之际,一个小厮低着头,默不作声地走进来,走到齐德身边,乖顺地站好。
庄二一眼就看出这是福伯的儿子,福莱。当初在江南城匆匆几眼,只记得这个人文质彬彬。如今再看,不知是上京的水土让他不服,还是齐府的威压太重,福莱明显瘦了不少,精神好似也不像之前,整个人的气质都低沉了许多。
斐半君也注意到了福莱的变化,不由得看齐德又眼神深重了一些。
齐德看也没看福莱,开口却语气有些重。
“有事?”
福莱立刻躬身行礼。
“老爷找您,说是商量接待商户的事情。”
“知道了。”
福莱点点头,悄无声息地退下,从始至终,齐德都没有看福莱一眼。
“既然如此,我们就不打扰了,齐兄,再会。”斐半君起身拱手,一派端庄行事,庄二却依旧懒洋洋地坐在椅子上,笑眯眯地看着齐德。
“我现在住在斐家,有事,尽管来找我,价钱好说。”
齐德微微一笑,心领神会,拱手送客。
庄二和斐半君跟着领路的下人走到花园的时候,庄二客气地摆摆手,表示自己认得出去的路,下人闻言点点头,恭敬地退下了。
人影刚刚消失,庄二的眼神就深沉了几分,斐半君见此,禁不住叹了一口气。
刚刚匆匆一见,两人都看出了齐德的变化。
从前的齐德,心思坦荡,不屑于改命这种事,会直言拒绝。但是不过短短几日,再次听到庄二的话,他却笑笑应承下来。
这说明什么?说明这两日发生了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事情,让齐德变了。
“是因为争产吗?难道说,齐德知道了老爷子要把家产给另外两个兄弟,所以性情大变。”斐半君忧心忡忡地说道。
“不应该,兄弟相争这么多年,他早就做好了准备,更何况,从老爷子把他放到江南城起,他就应该知道父亲的心意。”庄二摇摇头道。
庄二与斐半君一边走一边说着,全然没有注意到两人已经偏离了出去的路线。
“也许是太伤心了吧。他之前还能骗自己,父亲是看重他的,下放到江南城是因为他做错了事,也是为了磨练他。但是等回到上京,看到真相,他便再也不能自欺欺人了。”
“我总觉得他不是这么脆弱的人。”庄二开口否定,回想起第一次见齐德时的情景,“那时的他坦荡、明亮,胸有沟壑,不遮不掩,而如今的他却迷雾重重,连笑都透着一股不清亮。”
“说起来,让你我真正对他产生疑惑之感的,便是从他把福莱带在身边起。”斐半君开口说道。
“就是从那时起,他让我有了些许防备。”庄二说完看了一眼斐半君,眼中浮现赞赏,“果然,还得是世家子弟懂世家子弟,宅院里这些心思,你确实比我更擅长。”
庄二的正经总是维持不过三秒,斐半君早已经习惯,也不回怼,继续分析下去。
“所以,应该不是回来的这几日发生了什么,而是从江南城起,就发生了什么,只不过回到上京后……”
“又发生了什么,让他下定了决心。这才变了许多。”庄二抢白道。
斐半君认同庄二的话,心中不免有些悲凉,眼睁睁看着一个人变化,这种物是人非之感,让人怅然。而庄二却全然没有这种伤春悲秋的心情,他开始将心思放在了刚刚获知的八卦上面。
“老爷子是入赘的,发家的家底来自岑家,正妻死去多年都没有扶正姨娘,齐德不是定死的继承人,三子之争明显偏颇其他两子,德源镖局的商户人情往来又倚重齐德打理……”庄二一边念叨一边皱眉。
“嘶!我怎么闻出一股又爱又恨的味道。”
“你是说齐老爷子对齐德吗?”斐半君一脸不解。
“很奇怪,对不对?这对父子,不简单啊。”庄二淡淡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