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华仁扶了扶眼镜,淡淡一笑:“甘不甘心,不都这么过来了吗?人啊,到了这个年纪,就得知足。什么大项目,我见得多了。不就是换个地方,继续画图、写报告,最后成果是领导的,黑锅是自己的。没意思,真没意思。”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被岁月磨平了棱角的疲惫和辛酸。
孙建业见状,赶紧上前一步,满脸堆笑:“方专家,您误会了。我们陈总说了,只要您肯来,给您成立独立的材料实验室,给您配最好的设备,给您最高的权限!年薪……这个数!”
他伸出了五根手指。
方华仁眼皮都没抬一下:“五百?还是五千?卫国,带你的人走吧。我这人,不值这个价。”
梁卫国和孙建业面面相觑,第一次感觉到了挫败。他们准备好了一万种说辞,却没想到对方根本油盐不进,连听下去的兴趣都没有。
就在气氛陷入僵局的时候,资料室的门被推开了。
陈昂走了进来。
他没有看方华仁,而是径直走到了那堆积如山的资料架前,饶有兴致地翻看着那些泛黄的期刊和报告。
“苏联的《金属学与热处理》、德国的《材料科学与工程》、美国的《先进材料》,方专家,您的外语功底,应该很不错吧?”陈昂开口了,声音不大,却让方华仁的身体僵了一下。
方华仁转过头,审视着这个年轻人。他能看出来,这个人才是正主。
陈昂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用黑色绒布包裹着的小东西,轻轻地放在了方华仁面前那张布满灰尘的桌子上。
“方专家,我不是来跟您谈钱的。钱,是对人才的尊重,但不是对科学家的收买。我知道,能打动您的,只有一样东西。”
他缓缓地揭开了绒布。
绒布下面,是一块只有指甲盖大小,通体漆黑,却在灯光下反射出奇异的、如同星空般深邃光泽的金属片。
它静静地躺在那里,仿佛拥有生命一般,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超越现有物理法则的质感。
方华仁的瞳孔,瞬间收缩成了针尖大小。
他猛地扑了过去,几乎是抢一般地拿起了那块金属片。他先是放在眼前仔细观察,接着又用手指轻轻摩挲,感受着那不可思议的光滑度和硬度。他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这……这是什么?!”他的声音嘶哑,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这种晶体结构……这种原子排列……不可能!这不可能是地球上现有技术能制造出来的东西!它的密度……它的韧性……天哪!”
他像个疯子一样,在资料室里翻箱倒柜,找出了一个落满灰尘的显微镜和一个简陋的硬度计。他笨拙地操作着,嘴里念念有词,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梁卫国和孙建业都看傻了。他们不知道那块小小的金属片是什么,但他们能看到,方华仁那双原本死气沉沉的眼睛里,此刻重新燃起了火焰,那是求知和探索的火焰,是科学家见到神迹时的狂热。
过了足足半个小时,方华仁才抬起头,他满脸通红,额头上全是汗,他看着陈昂,眼神灼热得像要将他融化。
“这东西,你从哪儿弄来的?告诉我!你还有多少?它的配方呢?制备工艺呢?!”他一连串地发问,像个追问糖果在哪里的孩子。
陈昂微微一笑,将那块金属片收了回来,重新用绒布包好。
“方专家,这只是一个样品。一个来自‘盘古之心’项目的副产品。它的配方和工艺,就在我们未来科技的实验室里。现在,我再问您一遍,您,愿意来吗?”
方华仁的呼吸变得急促,他看着陈昂,又看了看自己这间阴暗潮湿的资料室,和他修了半天都没修好的日光灯。
两种人生,两种世界,此刻泾渭分明地摆在了他的面前。
一边是枯燥等死的故纸堆,一边是通往未知科学领域的星辰大海。
这个选择,还需要犹豫吗?
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水杯里的水都洒了出来。
“我去!”他斩钉截铁地说,“不!我不是去!我是请求加入!什么时候开始?!现在吗?我这些破烂东西不要了,我们现在就走!”
看着前一刻还生无可恋,此刻却恨不得立刻奔赴战场的方华仁,孙建业目瞪口呆,他终于明白了陈总那句“千金买马骨”的真正含义。
有时候,对一个真正的顶尖人才来说,千金万银,确实不如一块能让他为之疯狂的“骨头”来得更有吸引力。
而陈昂手里的“骨头”,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盘古之心地下基地,A1核心实验室。
空气中弥漫着臭氧和金属焊接的混合气味,数十台崭新的仪器设备闪烁着各色的指示灯,嗡嗡作响。这里不像工厂车间,更像是一个塞满了未来科技的电影布景。
方华仁,这位前资料室管理员,此刻正穿着一身崭新的白色工作服,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整个人像是年轻了二十岁。他站在一台巨大的电子显微镜前,眼神专注而狂热,嘴里不断地报出一连串复杂的数据。他的身边,围着七八个从全国各地“请”来的技术骨干,每个人都拿着本子,奋笔疾书,生怕漏掉一个字。
这些人,都是梁卫国和方华仁利用自己的人脉,加上陈昂不计成本的“金元攻势”,在短短半个月内招揽而来的精兵强将。有擅长高压容器设计的,有精通自动化控制的,还有一位是从部队研究所退休的核物理工程师。
他们组成了一个堪称梦幻的技术团队,而这个团队现在只有一个目标——按照陈昂提供的“降维版”图纸,造出“盘古之心”的第一个原型机。
“第一阶段,反应腔体铸造。根据图纸要求,我们需要一种能够承受超高温和高压的合金材料。”方华仁离开了显微镜,走到一块巨大的战术白板前,上面已经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化学式和金属相图。
“陈总提供的样品,我们分析过了,其核心元素是一种我们从未见过的稳定同位素,以我们现有的技术,无法合成。所以,我们必须找到替代品。”方华仁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兴奋的挑战意味,“我根据它的部分特性,设计出了一种替代方案——‘FH1’型特种钨铬钒合金。理论上,它的熔点和屈服强度,可以达到图纸最低要求的百分之七十。”
“只有百分之七十?”梁卫国皱起了眉头,“这够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