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鹏脸色惨白地靠在展台的柱子上，领带歪斜，头发上油亮的摩丝也遮不住他失魂落魄的颓唐。他看着斜对面那被围得水泄不通的“土包子”展台，看着那个平静地站在人群中心，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的年轻人，感觉自己的世界观被那道水线，连同那块钢板，一起切得粉碎。
他彻底成了这场盛会最大的笑话。
就在这时，狂热的人潮忽然像被摩西分开的红海，自动让出一条通路。
一个穿着深灰色西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的樱花国男人，带着四五名同样神情严肃的工程师，缓缓走了进来。他约莫五十岁年纪，眼神锐利如鹰，身上带着一种久居高位的沉稳和压迫感。
“三井重工，山田雄一。”他走到陈昂面前，微微鞠躬，递上一张烫金名片，语气客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审视。
三井重工！
这个名字像一颗深水炸弹，让周围的喧嚣都为之一滞。这是全球重工业领域的真正巨鳄，是高压水射流技术的先行者之一。
山田雄一没有理会周围的目光，他径直走到那块被切开的钢板前，蹲下身，从怀里掏出一个便携式显微镜，仔仔细细地观察着那光滑如镜的切口。他的手指轻轻拂过切面，感受着那几乎不存在的粗糙度。
越看，他眼中的凝重就越深。
接着，他又走向那台墨绿色的“水刀”，他的工程师们则拿出各种仪器，开始对机器的管线、阀门、增压泵进行非接触式的扫描和分析。
良久，山田雄一站起身，脸色恢复了平静，但那双鹰隼般的眸子里，却藏着一丝无法掩饰的震撼。他很清楚，这项技术，已经超越了他们三井实验室里最前沿的成果。这不是迭代，这是跨越时代。
“陈桑，”山田雄一再次走到陈昂面前，脸上挂着公式化的微笑，“贵公司的技术，令人钦佩。我们三井重工，非常有诚意与贵方展开深度合作，甚至……”
他停顿了一下，用一种充满诱惑的语气说道：“……高价收购这项技术，价格，可以让您满意。”
他身后的孙建业和梁卫国等人，心脏都漏跳了一拍。三井重工的收购！那将是怎样一笔天文数字？
陈昂却只是笑了笑，那笑容很淡，像拂过水面的清风。
“核心技术，概不出售。”
五个字，轻描淡写，却斩钉截铁。
山田雄一的笑容僵硬了一瞬，眼底深处，一抹阴冷的光芒一闪而逝。他再次深深地鞠了一躬：“既然如此，那太遗憾了。希望我们，后会有期。”
说完，他便带着团队，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展会的第二天，胜利的喜悦还未散去，危机便悄然而至。
梁卫国铁青着脸，脚步匆匆地闯进了陈昂他们下榻的宾馆房间，手里攥着一张电报纸，手背上青筋暴起。
“老板，出事了！”他的声音沙哑而急促，“我们用来制造宝石喷嘴的原料供应商，沪市金刚石厂，刚刚发来电报，说他们库存的高等级人造金刚石，全部售罄，短期内无法供货！”
孙建业正美滋滋地看着一沓沓的意向订单，闻言猛地站了起来，急道：“怎么会这么巧？我们昨天刚露脸，今天就断货？！”
“不是巧合！”梁工一拳砸在桌上，桌上的茶杯嗡嗡作响，“我托老朋友打听了，就在昨天下午，三井重工的人，用高出市价三成的价格，把沪市周边所有能搞到手的高等级人造金刚石，全部买断了！一颗不剩！”
孙建业的脸“唰”地一下白了。他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在房间里团团乱转：“完了，完了！这帮小鬼子，太他妈的阴了！没有宝石喷嘴，我们的水刀就是一堆废铁！这……这可怎么办啊！”
他急得满头大汗，看向陈昂，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埋怨：“老板，我就说……昨天就不该把话说得那么死，现在好了，人家直接釜底抽薪了！”
话音未落，宾馆的服务员敲门进来，递上了一封信。
信是山田雄一派人送来的，措辞依旧客气，但内容却充满了居高临下的傲慢。大意是，三井重工非常欣赏未来科技的才华，如果陈昂愿意重新考虑“技术转让”的提议，那么关于原材料的问题，大家“很好商量”。
这是一封赤裸裸的最后通牒。
房间里的空气，瞬间降到了冰点。所有人都以为陈昂已经陷入了绝境。
然而，陈昂的脸上，却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慌乱。他平静地看完信，随手将其扔进了纸篓，仿佛那只是一张无足轻重的废纸。
他看向急得像热锅上蚂蚁的孙建业和梁卫国，淡淡地说道：“谁说，我们的喷嘴，一定需要人造金刚石？”
梁工猛地一愣：“不用金刚石？那用什么？目前地球上，已知的工业材料里，没有比它更硬、更耐磨的了！”
“那是他们已知的。”陈昂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他回到自己的床边，从那个始终不离身的挎包最深处，再次拿出了一个牛皮纸筒。
在梁工和孙建业震惊的目光中，陈昂将一份全新的图纸，在桌上缓缓铺开。
那上面画着的，是一种比宝石喷嘴结构复杂百倍的全新喷嘴。它不再是单一结构，而是由多种不同材料层层复合而成，充满了匪夷所思的科幻感。
“人造金刚石不行，”陈昂的手指，点在图纸最核心的那个部件上，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足以颠覆常识的力量，“我们就用更好的。”
他的目光转向梁卫国，那双深邃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名为“降维打击”的光芒。
“梁工，立刻联系京城的国家材料科学研究所，告诉他们，我们‘未来科技’，想无偿提供一份技术资料，跟他们合作一个新项目。”
梁工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颤声问道：“什……什么项目？”
陈昂一字一顿，说出了一个足以让整个材料学界为之疯狂的名字：
“‘聚合钻石氮化硼’超硬复合材料的工业化合成。”
“技术升级，暂停接单。”
展会第三天，未来科技的展台前，一块崭新的告示牌，像一纸讣告，宣告了这场奇迹的终结。
消息不胫而走，整个展厅的空气里都弥漫着幸灾乐祸的窃窃私语。
“我就说嘛，昙花一现！”
“听说了吗？被小鬼子卡了脖子，造喷嘴的原料全被买断了！”
“唉，还是太年轻，锋芒太露，不懂得藏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