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你不再屡我们少年约,我又何必自欺欺人的守着那一并不存在的温柔,苦等天明?乔松玉推开房门,将那少女一把拽了进去。春宵苦短。
姚元白和温如言并肩走在柳树影子里。温如言伸手牵住了姚元白的袖摆,温顺的跟着他走。
姚元白行走间,觉得被羁绊住了,不着痕迹的将袖摆自温如言的手中抽走。
温如言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心,心头也跟着空了一下。虽然姚元白答应了自己,虽然靠的那么近自己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松香,虽然他修长的手指拂过了自己的鬓发,但是自己始终感觉离他万水千山。
其实温如言早就想过,姚元白心中是有一个人的。那个人在姚元白心中建了一座城池,想这座邺城一样,四壁城墙高垒,姚元白用护城河和石头城墙将那人圈在心底的最柔软处,轻易不敢触碰。温如言觉得自己有点嫉妒,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才配让姚元白这么爱着?爱到自己耗费了快四年的光阴都触碰不到姚元白的一点真心?
姚元白只是被自己感动了吧?否则他怎么可能愿意同自己交往?温如言想,就算是感动也无妨,只要姚元白肯走近自己,那就是最大的进步,她相信凭借自己的柔情,定然能将姚元白这块顽石捂热,让这个男人彻底的属于自己。
想到这里,温如言快走两步赶上姚元白,伸手握住了姚元白藏在袍袖下的手。
那双手上冻疮已经完全好了,修长白皙,指甲修剪的很干净。回来这段日子,养的精细,配合太医配置的药膏,手上的茧子已经脱落了,摸起来像是一尊上好的白玉雕,冰凉而细滑。
温如言掌心柔嫩而温暖,她握紧了姚元白的手,面上红霞四起。再怎么有自己主意的姑娘,第一次如此主动的对待一个男子还是会不好意思的。
姚元白顿了一下,下意识的想要缩回手。
“元白,不要收走。你答应我了。”温如言低下头,有些受伤。
那想要缩回去的手停住了,僵硬着,挣扎着。冰凉的手明显感觉那温热的手手心里都是细汗。温如言定然很紧张吧?姚元白想。
他回头去看温如言,温如言低着头,一管雪白的脖颈露在春装外头,像二月的梨花。不禁有些怜惜,手指渐渐恢复了知觉,不再僵硬,轻轻回握住温如言的手。
温如言有些惊诧,抬起头,一双杏眼瞪得圆圆,她不敢相信自己思慕了这么多年的男人正在她的身边,握着她的手,一脸宠溺的看着自己。
“没事,别紧张,以后多牵牵就好了。”姚元白以为她这样是紧张,轻声安慰。他声线温柔,像羽毛拂过春水,细雨滴上柳枝。
温如言点点头,“好。”
姚家洛远远的跟着,瞧见他们二人手牵手,心中无比开心,对着天空无声的拜了拜,“老爷,夫人,你们快看,少爷和这温小姐多么般配。你们在天上也要好好保佑他们,能早日成亲生子,这样你们和我都能早点放心呀。”
姚家洛明明比姚元白还小了几岁,语气却像个大哥,他一向觉得自己很成熟,忍不住侧过头去看了看湖中的倒影,嗯,如果这张脸再多长点胡子就完美了。千万不能像公子那样,小脸白白,看了就不威猛。姚家洛傻笑着摸了摸自的下巴,想象着自己长满胡子的英姿。
纪明坐在画舫的床头,遥遥看着岸上的三个人。
世子自从上次宁古塔那边的家将回来以后,再也没来过这些烟花之地。哪怕和燕亲王萧远航一次次相邀,总是拒绝。
今日实在拗不过,被拉了过来,说好只听曲,可看到姚元白与那女子拉拉扯扯,却又进了画舫里的温柔乡。纪明心中忍不住叹了口气。
日暮西沉。姚元白将温如言送回去后,和姚家洛一前一后的走在巷陌街道上。
其实这条街,姚元白并不熟悉。他在邺城长了十六年,世家公子很少有机会来这平民市井看看,大多数时候都是骑着马或者坐着马车匆匆经过,都来不及看这满尘世的人间烟火。
路两边形形色色的摊贩,卖着各种小物件儿。有吃的包子、糖葫芦,也有玩的核桃、瓷器什么的,琳琅满目。天色渐晚,小贩们也开始收拾担子,准备往回走。
姚元白给自己和姚家洛各买了一串糖葫芦,看了看旁边卖酒的铺子,停了一下脚步,还是走了进去。买了一小坛桂花酿。这酒是邺城名产,家家酒铺里都会做。
初秋时,桂花开的烂漫,摘取最鲜嫩的桂花,晒干后放入蜂蜜,加入白酒,密封起来埋在桂花树下一整年,第二年取出时,芳香扑鼻,桂花味和酒味儿就达到了完美的平衡。喝在嘴里,不辣,有丝丝的甜意,齿颊留香。
姚家洛不解,“公子,你又不喝酒,买这个做什么?”
姚元白将那装酒的小白瓷瓶拿在手里,看了一圈,微微笑了一下。“乔世子这些日子对咱们不错,难得出来一趟,也得给他带点什么的去。他不像你我喜欢吃甜的,给他带这桂花酿估计正合他心意。”
白色的小瓷瓶上晕着夕阳的光彩,散发出柔和的光。姚家洛看了一眼,不置可否。“公子说好,那就是好吧。”
二人回到府里,乔松玉还没回来。
管家迎了上来,“姚公子,您回来啦?今日去湖边玩的可还开心?”管家满脸带着笑,嘘寒问暖,“这邺城的天气呀,春天那是一天几变,早晚寒凉,公子可要记得添衣才是。”
姚元白笑着点点头,“多谢周叔好意。今日去湖边逛逛,心中郁结消散不少,不多时就能正常做工了。”
上次乔松玉虽然没有直接叱骂周管家,但是他回来的时候看到姚元白拿着扫帚扫地时的表情和阴鹜的眼神,让周管家最少半年都不敢回味。想到这里,周管家连连摇头,“姚公子不必和我客气,你看我们王府这么大,还缺下人么?就缺个对世子知冷知热的可心人,姚公子,您说我说的对不对?”
姚元白的耳垂红了。姚家洛窝在角落里,他年纪小,听不懂周管家的弦外之音,只看到了姚元白的耳垂红的像一只鲜红艳艳的红玛瑙。姚元白抬起那双氤氲雾霭的美眸,“周叔对着元白说这些话,怎么听怎么不好意思。以后还是不要再提的好。”
周管家尴尬的笑了笑,“姚公子不想听,周某下次便不再说了。”
姚元白觉得自己刚刚的语气是有点过分,有些尴尬的笑了。就将手里的那瓶桂花酿拿在手里晃了晃,“世子呢?我刚刚从街上给他打了好酒来。”
“哦,”周管家有些尴尬的清了清喉咙,“今日一早公子出去后不久,世子就跟燕亲王一起出去了,说是今天会晚点回来。”
姚元白听闻,脸色变了变。乔松玉每次和那萧远航一起出去,也不会有其他事情,无非是吃花酒,逛青楼。但是自己如今还有什么立场去不高兴呢,自己不过是他的少时同窗,不过是他买回的一介仆役而已。
深吸了一口气,将胸口被某种情绪塞住的滞涩感冲淡开来,姚元白将手中的小瓷瓶递给周管家,“那就劳烦周叔将这个转交给世子了。”
周管家犹豫再三,“要不公子您还是自己交给世子吧,他知道您心里想着他,估计会很开心的。”
姚元白将手中的酒瓶塞到了周管家怀里,“周叔,拜托了,你就帮我一个忙吧。你也知道,我们……”
前几日的不快还在心中徘徊,姚元白实在拉不下脸去和乔松玉主动道歉或者示好,毕竟那日自己嫌弃的肢体语言和眼神,傻子都能看出来。
“唉。”周管家叹了口气,接过那瓶子,“好吧,那我就代为其劳了。”
“如此一来就麻烦周叔了。”姚元白任务完成,和姚家洛回去了院子。
一夜,乔松玉都没有回来。正屋的门一夜没响,姚元白辗转难眠,几次迷糊中惊醒,都没有听到丝毫的动静。
到了三更,实在睡不着。姚元白翻了个身,对着床里的青纱帐,叹了口气。这又是何苦?怎么就能这么念念不忘。回来邺城就是个错误,早知这么折磨人,又何必贪恋他一点的温存。就那么一点温存就将自己这四年筑起的高墙壁垒都融化,如今只有一颗脆弱的心,完全的暴露在外面,只需得乔松玉轻轻一捏,就遍体鳞伤。
阴郁之下,实在睡不着。姚元白批了衣服起来,点了灯烛。
温柔的月色照在屋外,烘托着这一盏孤灯。
黑发披散在脑后,苍白消瘦的脸在灯光下更显憔悴。他取了一把琴出来,垂着眸,轻轻的抚了起来。
琴声幽咽,清冷中带着一丝惆怅。
深夜中,没有一丝突兀,仿若月色流水,轻轻渗入这夜色的边边角角。
姚元白抚琴很专注,连外头的脚步声都没听清。
乔松玉带着满身的酒气回来,纪明跟在他身后。一进内院,就听到一阵清冽的琴声,姚元白正在弹一首《良宵》。乔松玉不禁抬头看了看这漫天的月色,确实是良辰好景,良宵待人磨。
挥挥手,纪明在夜色中翻上了屋顶,像一只黑猫,消失在乔松玉的眼中。乔松玉缓步走到姚元白的厢房门前,站在门外,听着屋内人的琴音。
少时同窗,姚元白六艺精通他是知道的。可是回来这么久,姚元白的手先是冻伤后来又生病,整个人恹恹的都没好过,别提抚琴,病中的那些时日能下床都是个问题。
怎的今日想起来抚琴来了?
乔松玉皱着眉,忽然想到了今日画舫上看到姚元白和那女子在岸边相依相偎的场景,心中一时愤懑,像是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冷水,借着酒劲狠狠地踹开了门。
姚元白的手指还停在弦上,猛然抬头看着门外月光下的那人。
乔松玉双眼血红,带着一身的酒气,三步做两步的跨到姚元白面前,一把按在琴弦上,“这么晚,不睡觉,怎的?今日和那女子幽会,夜里就激动地睡不着了?”
姚元白面上血色退尽,今日自己和温如言出去这事,府里谁都不知道,乔松玉怎么会知道!“你派人跟踪我?”姚元白恨恨的盯着他。
“我派人盯着你?哈哈哈哈。”乔松玉手摸上姚元白的下巴,“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你觉得如今的你,还有什么资格让我派人跟踪?”
姚元白不想和他对视,却被他狠狠地掐着下颌,被迫仰高了脸,迎上乔松玉的视线,他垂落了睫毛帘子,“对,我没资格。”
乔松玉弯下腰,凑近了姚元白,温热的酒气带着呼吸喷洒在姚元白的脸上,“你是不想有资格。说,今日那个女子是谁?”
“世子说过,不会干涉姚某的自由。”姚元白的手指蜷了起来,被琴弦割的生疼,“那个女子是谁,也与世子无关。”
乔松玉眼神阴鹜,狠狠的看着这张近在咫尺的脸,“你自明日开始,跟在我身后,我去哪你去哪。别忘了你的身份,你是本世子的近侍。”
姚元白微微抬起了眼,烛光流转在他的眼中,“遵命。”
“去我房间,服侍我洗漱。”乔松玉见他没有抵抗,眼中的暴戾渐渐消散,松开了捏着姚元白下巴的手,直起了身子,吩咐道。
姚元白顺从的站了起来,跟在他身后。
待洗去乔松玉一声酒气,夜已很深。乔松玉躺在床上,盯着在房里走来走去忙活的姚元白。白天纵欢过度,此刻感觉很疲惫,他伸出手,捏了捏眉心,“元白,别忙活了,我累了。”
姚元白将香炉里的安神香点燃,默默的走过来给他放下床幔,却不防被乔松玉一把揽住了腰,“今晚就睡这里。哪也不准去。”
见姚元白还僵硬的杵在床边,乔松玉一用力将他拉上床,头埋进了他的颈窝,轻声呢喃:“睡吧,你在身边,我才能好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