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松玉与姚元白自从来了广陵地界以后,就甚少和周边的官员走动。
二人每日就是腻在一起,到处游玩,将广陵这地界走了个遍。正值五月,是个好时候,繁花似锦,绿柳如茵。
“元白,你看这瘦西湖,比起秦淮河如何?”乔松玉和姚元白倚在一起,坐在瘦西湖边上的一棵柳树下头,看着来来往往的白帆。
姚元白将脑袋靠在他肩头,这里比较隐蔽,人少,他也挺放得开。伸手指着远处的白帆,“各有各的好。秦淮河比这里来的热闹些,但是这瘦西湖的二十四桥明月夜也是名动整个大东,你若真让我说谁好谁坏,我一时还分不出来。”
日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照进来,斑驳的落在他们衣袍上。
乔松玉笑着拉过他的手,“那你会想家么?”
“有你的地方就是我的家,你天天在我身边,我还想什么。”姚元白笑着回握他的手。忽然摸到他手上有几处伤疤,一下子坐直了身子,拽过乔松玉的手细看,“你这手上怎么这么多伤痕,还都在手心里。昨日早出晚归,你去做什么了?”
见他眼里都是担忧,乔松玉嘴角勾起,带着一丝满足的笑意,将手心握紧,“行了,别看了。男人多几道疤,不是才好看么。”
姚元白心疼的紧,不让他收手,非要细细的看个清楚。一边摸,一边心疼的给他呼气,“疼不疼啊?你这手心都破的这么厉害,昨晚我睡前你还非要给我洗脚,沾水了怎么能好啊。”
“没事,我的王妃洗脚水也香。”乔松玉抬起另一只手,捏着他的下巴,轻轻的吻了一下,“你就别问了。我找过大夫拿了药,涂上了。没几日就能全好了。”
姚元白感到下巴上的手指也有些粗粝,扯下来果然看到上头也是伤痕,“你这两只手,怎么都伤成了这样。”说着越看越心疼,心里不是滋味。“你这么不爱惜自己,不知道我会难过的吗?”
乔松玉见他眼圈都有些红了,知道他是真心心疼自己,就细碎绵密的亲吻姚元白的嘴角,慢慢撵转琢磨,“好了,别心疼了。我没事。昨日出门办点事,不注意划破了。过几日就好,啊,真的,别难过了。”
说着,将人脑袋按在自己胸前,轻轻拍着姚元白的背,“真的没事,乖,不难过。”
被心爱的人这么抱着哄着,姚元白心头难受的紧,也发不出脾气,只轻轻叹息一声,“你啊,总要爱惜自己一点。这样莫不是出去和别人打架了吧?再说,就是打架,也用不着你出手啊。纪明虽然从邺城就和咱们分开了,但你不是还有马大力那一大帮子狗腿子么,用得着自己伤成这样?”
乔松玉低声笑了一下,“嗯,我知道了。下次打架,一定让马大力往前冲。我就躲后头看。”
姚元白轻轻拍了他的背一下,“你看你,就会避重就轻。我的意思是让你别打架,你这么一转换话题倒是我鼓励你去打架了。如今你怎么说也是个王爷,到处惹是生非的不好。”
听他这么低声絮叨,乔松玉心头暖洋洋的。将脸埋在姚元白颈窝,细细的嗅着属于姚元白清淡的松香,眼里都含着五月的日光。
二人就这么挨挨蹭蹭的坐到午后,天色渐晚才起身回府。
周管家在门口等了半晌了,一见到他们回来就迎了上去。“哎呦,王爷,公子,你们可终于回来了。今日又有人送拜帖来啦,说是晚上天香楼,巡抚大人设宴,看看能不能赏脸。”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份牡丹烫金请柬,交给乔松玉。
乔松玉随手翻了翻,递给姚元白,“你想去吗?”
姚元白皱着眉,又将请柬递回给周管家,“我不想去,我对那些地方不感兴趣,你又不是不知道。不过自从来了这广陵,你倒是一次都没出去过,若是无聊,你今晚就去吧。”
“你不去我就不去。”乔松玉牵着姚元白往里头走,往后给周管家抛下一句,“给他们说,本王不去。”
刚走了没两步,周管家就急匆匆的赶了上来,“哎呦,王爷,公子,你们听我说完嘛。这次巡抚大人特地让人带话,今晚的嘉宾有个是已故琴家成风儒的首席弟子,顾慈安。今晚说起来是个酒宴,实则是个雅集,希望你们赏个脸。”
这下,姚元白动心了。他停下步子,和乔松玉对视一眼,“顾慈安?我早听闻他一手《广陵散》弹得出神入化,特别是其中荆轲刺秦那段,弹得身临其境,如在阵中。若是今晚真有机会,不如去会会吧。”
乔松玉看他眼睛这么灼灼的看着自己,什么都能答应。立时点头,“行,那咱们就去。先去更衣吧,今日在湖边吹了一下午的风,灰尘仆仆的。”
“嗯,去雅集,还是先沐浴更衣的好。”姚元白跟着他往后头走。“周叔,你让人准备热水。”
周管家赶紧应了,转身去吩咐下人。
乔松玉舒坦的躺在浴桶中,姚元白拿着帕子给他擦身子。他的手被放在桶边上,一点水也没沾到。“真好,受伤了还有特殊照顾。以后,看来我要多受点伤。”
姚元白在他光裸的胳膊上轻轻拧了一记,“胡说什么呢。你若是喜欢我这么照顾你,以后我就这么伺候你就是,为何要咒自己受伤。”
浴桶里温烟袅袅的蒸上来,乔松玉睫毛和头发上都氤氲着细碎的水珠。他咧着嘴笑,抬起不安分的手,捞过姚元白的腰,凑上去亲了亲他的嘴角,“好了,别生气了。我不乱说。”
等到他们洗漱干净,已经天色微微发黑。
墨蓝色的天空上头,半弦月已经升了起来。稀稀散散几点繁星坠在边上。
姚元白穿着月白色的袍子,挽着乔松玉往外头走。环伺了周围,就问周管家,“周叔,家洛呢?今日白天就没见着他,怎么晚上还是不在。”
周管家叹了口气,“自从纪明走了,这小子天天都魂不守舍的,估计这会子应该在屋里发呆呢。一会儿老奴去看看。”
“那就劳烦周叔了。”姚元白脸上也闪过一丝担忧。“给他送点点心什么的放屋里,我看他最近是不是胃口不好,人都瘦了一圈。真是的,这孩子真让人操心。”
周管家点点头,“行,老奴一会儿就去办。”
天香楼是广陵这边上有名的酒楼。有六层高。据说站在最高层,都能伸手够到天上的星辰。今晚的雅集就设在最高层,来的都是广陵这边上的名仕和高官。
姚元白难得一次没有感到拘束,和乔松玉听听曲子,看看书画,觉得心头非常惬意。
顾慈安当众抚了一首《广陵散》,听得众人情绪随他波动。
原本,乔松玉以为这顾慈安应当是个鹤发长髯的老者,可一见面居然是个美男子。而且他因为和姚元白两人都喜欢音律,一家面就聊个没完。乔松玉被晾在一边 ,心头很不是滋味。
在场人又多,虽然很多人都知道他和姚元白的关系。但乔松玉顾忌着姚元白,怕他不高兴,也不敢夺造次。只能委委屈屈的坐在一边,看他们二人谈笑风生。
“顾兄,你这一声如一,真是恰到好处。”姚元白在琴上拨了一下,两根线发出了同一声,“不高不矮,不卑不亢。我的心听得都紧起来了。”
顾慈安坐在他身边,也伸手拨了一下,“嗯,姚兄,不瞒你说,家师要求严格,光这一声我都练了十来年。”
姚元白佩服的厉害,赞叹道:“真是厉害。果然是名家。”
“刚刚听姚兄弹了一首《良宵》,虽然曲子不大,但是姚兄能将其中的意境弹出来,不似一般奏这曲子的人,或过于清淡,或过于粘腻。也真是难得一见。”顾慈安往琴案的香炉里添了一点香料。香烟缓缓升起来。
乔松玉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越聊越投机。在广袖下头偷偷捏了捏姚元白放在膝上的那只手。“天色晚了,你身子不好,赶紧回去吧。”
这声里,带着一丝恳求和一点小心翼翼。可姚元白和顾慈安正聊到兴头上,根本没注意乔世子这点小心思。
等到回府的时候,坐在马车上,乔松玉还闷闷不乐的不理人。
姚元白牵着他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怎么了,不理我了?”
乔松玉可怜巴巴的抬起脸,“你不是只和顾慈安说话,不要我了么?”
“你又说什么傻话。”姚元白被他逗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和顾慈安,就是君子之交,你别乱说。”
“真的是君子之交?”乔松玉心情有点好转。
“自然是真的。这你还要怀疑我吗?”姚元白捏了捏乔松玉的脸,“你这坛子醋,还没喝完啊。从邺城喝到广陵了,真是醋精。”
乔松玉扭捏着,从腰间锦囊里掏出一块玉佩,递给姚元白。“这是我昨日出去和师傅学着做的玉佩,送你的。”他有些不好意思,那玉佩雕的确实不怎么好看。因为姚元白属兔,他雕了只兔子。可那兔子看起来却有些像猪。“有些不好看,你别介意。”
姚元白将那只雕的像猪一样圆滚滚的白玉兔子握在手心,眼里都是欣喜和感动,“你手上的伤痕就是昨日做这个弄出来的?”
年轻的广陵王点点头,眼里带着一丝不好意思。“手有点笨,总是不太会。”
姚元白一把抱住他,“你说,你这人,你做什么我都喜欢,又怎么会嫌弃你笨。”说着,温热的唇齿就贴了上去,二人在漫天夜色包裹的马车里,细密绵长的亲吻。“谢谢你,松玉。”
乔松玉也动情,他抱着姚元白的腰,“那可以吗?”
“嗯?”姚元白感受到他的动作,脸都黑了,把他推远了,“不行,好歹也回家。”
“又不是没在过马车上。”乔松玉委屈的哼哼。
这回,没有被他给迷惑,姚公子义正言辞,“说回家就回家。”
月色温柔的照耀下来,车夫和马大力在车架上坐着,听着里头的对话,互相看了一眼,递过去一个你懂我也懂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