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要在宫里陪着用膳吗?”姚元白低声问。
乔松玉摇摇头,“看到那张老脸,也吃不下去了。更何况你不也没吃呢,在外头等着我,打个照面就出来。”
说着,就到了宫门前头。马车慢慢停了下来。
纪明撩开帘子,“世子,到了。”
乔松玉才依依不舍的下了车,由纪明跟着往宫里去。
姚元白望着他远去的背影,那黛瓦红墙仿佛要将这个人吞噬进去,在寒风凛冽中,乔松玉显得那么格格不入与孤独。
殿里,丞帝正抱着萧丰奕逗着玩。孩子小小的,见他老父亲手里拿着糖饴,就伸手去够,丞帝偏不给他,小小的人儿看起来有些生气,劈手就拽住了丞帝的胡子。
老皇帝全然没有了旁日的威严,被拽着胡子还笑的很慈爱,“嗨呦,你这孩子。真是顽劣。老胡,你快过来把他手掰开,胡子都要被他拽掉了。”
胡公公也笑眯眯的过来哄萧丰奕,小孩子才不情不愿的放开了手里攥着的胡子。
听到脚步声,丞帝抬眼就看到乔松玉的身影从门口晃了进来。
一进门,就随意的朝着丞帝行了个礼,“皇上万安,新年好。”
虽然没个好脸,可是丞帝丝毫不介意,还为他的到来感到挺开心,“嗯,坐吧,来了就好。”
小宫娥端着茶盏上来,放在乔松玉手边。乔松玉瞥了一眼,没吱声。
“朕还以为你今日不会来呢,老胡都准备白走这一趟了。”丞帝说着,笑着瞥了胡公公一眼,老太监忙点点头,陪着笑。“没成想,他今日的面子倒挺大,将你这尊佛给请进宫了。”
乔松玉修长的手指在桌上不安分的敲击着,有些烦躁应付这种场面。那萧丰奕跟个奶团子似的窝在丞帝怀里,笑呵呵的看着他。因为见面少,跟他并不是太熟。
也不知道这个孩子怎么想的,就朝他伸出肉乎乎的小手,要他抱。
丞帝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将萧丰奕放到了地上。那穿着红色锦衣的小奶团子摇摇晃晃的跑到乔松玉怀里,一下子抱住他的腿,“抱抱。哥哥抱抱。”
乔松玉背后僵住了,他感觉被一只毛茸茸的小狗舔了一下腿。很少应付小孩子的他此刻也有些拉不下脸拒绝一个小孩子的投怀送抱,只能一弯腰将他抱了起来。“你认识我?就让我抱。”
萧丰奕赖在他怀里,一点也不认生,就攥着他腰间悬着的玉佩玩耍。
“到底是血脉情深。松玉,你看,丰奕这孩子难得见你一次,就对你亲的很。”丞帝笑眯眯的盯着乔松玉。
旁边的胡公公也赶紧上眼药,“是呢,小皇子对咱们世子那是真亲。平日里除了皇上,他一般都不叫人抱。”
乔松玉冷笑一声,“什么血脉情深,圣上言错。我只是个外姓世子,和你们萧家没有一点血脉关系。”
“你这大过年的过来一趟,就是让朕难堪的吗!”丞帝被他呛的脸上一红,狠狠地拍了手边的桌几。
胡公公赶紧上前,给他顺气。“圣上,息怒息怒啊。大过年的,不要生气。”又对着乔松玉道:“世子,大过年的,你就别惹圣上生气了。”
怀里的萧丰奕也被吓了一跳,一双黑葡萄似的双眼瞪得溜圆,在丞帝和乔松玉脸上巡梭着,很快就湿漉漉的。泪珠大颗大颗的往下掉,睫毛上也挂着泪。
乔松玉原本还准备再损几句,可是看到怀里的孩子这样,任他平日里再是铁石心肠,这会儿也说不出更加恶毒的话。他抬手拍了拍萧丰奕的小屁股,低声哄了一句:“好了,又没人说你,你哭什么。”
萧丰奕一抬手,指了指丞帝,“父皇生气,我怕。”另一只手还攥着乔松玉的玉佩,往乔松玉怀里又拱了一下,“世子生气,我也怕。”
这下子,乔松玉心头软的厉害。他本该憎恶丞帝所有的血统,不管是正经的公主还是皇子,他都该憎恶。可不知为何,独独对这个小团子狠不下心。
掏出帕子,将萧丰奕脸上的泪珠拭去,“好了,不吵了。你别怕了。”又拿了桌上一颗糖饴,剥去糯米纸塞到萧丰奕嘴里,“吃个糖。”
萧丰奕含着糖饴,才止住了抽泣。
“朕看你对这孩子倒还挺上心的。”丞帝冷眼看着乔松玉哄孩子,冷不丁的说了一句。
乔松玉手上动作顿了顿,抬眼望了丞帝一眼,“稚子无辜。”
“行了,大过年的,我也不想和你吵。今日送去的赏,你可还欢喜?朕知晓你喜欢玩香,今年有西域进贡的奇香,不用点,就像水似的洒在屋里就好闻的紧。今早让人给你送去了。”
那一地的箱笼,乔松玉连瞧都没瞧,就让周管家收了起来。此刻丞帝说起,他也搞不清楚什么香不香的。只想快点敷衍完早些离宫,“还没来得及看,早叫人收了放库里了。一早就去了乔王府,然后又马不停蹄的来了宫里,哪还来得及看。”
“那你还没用膳吧?以往每年你都是在乔王府用初一的午膳,要不今年你就陪朕用一回。”丞帝有些期待的看着他。
萧丰奕已经将乔松玉腰上的玉佩解下来,拿在手里抛着玩。一个不小心,滑脱了手,掉在地上摔的四分五裂。他怯生生的抬头望了乔松玉一眼,发现乔松玉并没有生气,又想下去捡那碎片。
“好了,碎了就碎了,捡了做什么,小心划着手。”乔松玉抱着他,不让他下去。又转头对丞帝说:“那恐怕不行,府里人在宫门口等着我回去呢。今年我一个正月都想只在府里过。”
丞帝有些狐疑,“什么府里人?”
“怕是姚公子吧。”胡公公凑到丞帝耳边,低声提醒。
丞帝方才明白过来,“哦,是他呀。若是你放心不下,不妨让他近来,陪着你一起在宫里用一回膳就是了。也不必为了他巴巴的往外头赶。”
宫娥已经进来开始打扫地上的碎片,那翠绿的玉歇被扫进了簸箕里,端了出去。萧丰奕一双眼睛紧紧盯着簸箕,轻轻叹了口气。
“你还挺喜欢那玉环的?”乔松玉捏了捏萧丰奕软乎乎的小手,“等我下次来宫里,给你带个一模一样的玩儿。别稀罕了,碎碎平安。”
萧丰奕一听下次还有一个一模一样的玉环,心头一下子开怀了起来,粉雕玉琢的小脸上漾起了微笑,“好,一言为定。”伸出小手指,要和乔松玉拉钩。
乔松玉也不记得自己多少年没做过这种幼稚的事情了,只看到这孩子天真烂漫的样子,也鬼使神差的伸出手,和他拉了个钩。
“松玉,嗯?”丞帝见乔松玉不搭理他,又问了一遍。
乔松玉抬起脸,原本洋溢在脸上的温和一下子变得冷漠,“他不适合进宫。我警告你们,谁也不准打他的主意。别想着我这半年越来越听话,就摆弄我。俗话说本性难移,我到底是质难琢,若是惹急了我,来个混不吝,怕是谁也不想见到。”
丞帝皱眉,想起前几年乔松玉的胡作非为,心头不禁叹了口气。是他自己被这半年多乔松玉的变化迷惑了,怎么能忘记这个人是个不好惹的主儿。
而且为了自己的江山不至于落入他人之手,他也只能好好的哄着。“行了,朕也没打算拿他怎么样。你跟踩了尾巴一样的,急什么!朕看你挺喜欢孩子,总天天和这么个男人厮混在一起,总不至于能生出个一儿半女来。”
原来在这里等着呢。乔松玉忽然笑了出来,“圣上此话差矣。男人是人,女人也是人。您怎么就知道他生不出来。若是我以后好好对他,二人朝朝暮暮想出个十年二十年的,没准真能给我生个大胖小子。”
早知道乔松玉说话最是杀人不见血的难听,此刻也被他噎的喘不上来气。丞帝疲惫的揉了揉额角,“好了,不想和你瞎掰扯。既然话说到这里,朕也明说好了。你宠他,朕也并不反对,反正你开心就好。但是你也好歹找个女人,给你留个后。哪怕只生一个儿子也成。”
怀里的萧丰珣扭来扭去的,想要出去玩。乔松玉抬手将他递给了候在边上的乳母。面上笑意不减,对着丞帝道:“哦?如此说来,您已经给微臣物色好了?”
看这样子,好像有戏。丞帝赶紧点头,摆着老子的架子,“朕这些日子,一直在给你物色着。朝中海阁老的女儿贤良淑德,年芳十八,与你很般配,你看将她娶进府里,喜欢就看看,不喜欢就摆着,如何?”
“不如和。不娶。”乔松玉将手中的茶盏往桌上一顿。“她若是愿意没名没分的跟着我生个孩子,我也许还能考虑一二。若是要了名分,恕我难从命。”
早知道是这个结果,丞帝还是气不打一处来。自己造的什么孽,就生出了这么个东西。“她是海府的嫡女,怎么可能就跟着生个孩子!朕看你就是故意的。你如今也二十二了,还这么不懂事,难道真要和那个男人过一辈子吗!”
“可不是。臣就是个恶心的断袖。”乔松玉将衣袖放下来,拍了拍袍子,站起身。“行了,恩也谢了,今日就不久留了。微臣告辞。”
丞帝摸到手边的茶盏就要砸,被胡公公一把抢了过来,“哎呦,圣上息怒。大过年的,别伤了和气,有话好好说啊。”
说话间,乔松玉已经大步出了殿,冷风吹得他眼睛眯了起来,却出了一口恶气似的笑出了声。
偏偏就不如你们这些人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