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兰汀听他这么说,不禁笑言:“你来讨酒喝?不知一别经年,你的酒量可曾变大了些?我记得以前你可是三杯就倒的。”
姚元白耳根泛上了红,他有些尴尬的摸了摸下巴,“我自还是如当年,不过我今日带了乔世子来,他可是千杯不醉的。”说着,朝着乔松玉飞了一眼。
他二人本就坐在一起,这样对视,就显得含情脉脉,欲语还休。嵇兰汀莫名的就觉得有些涩眼,清了清喉咙,“是呢,早听闻乔世子宿柳眠花,酒量必然不差。”
这话里的酸味,乔松玉敏感的闻见了。
早些年在书院的时候,乔松玉就感觉到嵇兰汀对姚元白的不同,可是姚元白当时一门心思扑在他乔松玉身上,只拿嵇兰汀当做挚友,从未朝这方面想过。如今一别经年,这个人对姚元白的心思好像还是没有放下。
乔松玉皱了皱眉,伸手将姚元白的手握在掌心,“那是,你家世子绝对不会让你喝醉了回不去的。今日你就坐在一边看我喝。”
这番举动让姚元白有些尴尬,他不禁抬眼看了嵇兰汀一眼,发现嵇兰汀正死死的盯着他们交握在一起的双手,有些心虚的将手从乔松玉的手心中抽了出来。
嵇兰汀自小家教严厉,涵养极好,这会儿虽然心中已经暗潮翻涌,面上还是一平如水,只声音较平日里稍微冷淡了些,“那今日就请乔世子放开来喝,下官一直在蜀中,那边民风彪悍,酒量也有所增进,今日必然陪世子一醉方休。”
“那就看你能不能比过我了。”乔松玉勾了勾嘴角,望着空落落的掌心,语带挑衅。
姚元白自然听出这二人话中的火药味,只得从中间打着圆场。“到吃饭时再见分晓吧。兰汀,今日我原本只打算自己来的,可是松玉不放心,我就带着他上门叨扰,你们不会介意吧?”
嵇兰汀刚想回答,就被嵇夫人打断了。
嵇夫人刚从厨房出来,端着茶水。“嗨,元白,你这话说的就见外了。什么叨扰不叨扰的。乔世子为了你的事费了不少心思,你的朋友就是我嵇家的朋友。贵客登门我们欢迎还来不及,怎敢说叨扰。”
姚元白和嵇兰汀都起身去帮忙端托盘,结果二人一下子凑得近,双手交叠在托盘上。嵇兰汀的手覆着姚元白,他眼神深深的忘了一眼近在咫尺的人,眼中尽是姚元白看不懂的情绪。
姚元白有些尴尬的收回了手,讪讪的坐回了原位。嵇夫人冲他笑,“你别忙活,快坐下。今日你是客人,让兰汀来就好了。”
“好,那我就却之不恭了。”姚元白侧眸瞧了一眼乔松玉,只看到乔松玉正冷冷的看着嵇兰汀,不由得在暗地里扯了扯乔松玉的袖摆,示意他不要这样。
乔松玉察觉到他的小动作,在宽大的袍袖遮掩下,伸手捏了捏姚元白的指尖,神色稍稍舒缓了些。
嵇兰汀将茶水端给他们,三个人就这么不尴不尬的聊了些家常。
等了一会儿,嵇夫子就拎着酒回来了。
“兰汀,我看门口停着马车,是元白到了吗?”嵇夫子声如洪钟,一进门就敞开嗓子问。
声随人至,嵇惠誉一眼就看到屋子里做的三个人。他目光落到乔松玉身上,有那么一瞬间的怔愣与尴尬,似乎没有料到乔松玉回来。“问乔世子安。”
乔松玉站起身,恭恭敬敬的朝他行了个学生礼,“问嵇夫子安。”
嵇惠誉也没料到他能这么客气,一时间有些不好意思,将手里拎的酒递给嵇兰汀,伸手就去扶乔松玉,“这怎么敢,老夫已经很多年没教过世子了,还能记得老夫是你的夫子,真是让老夫感到欣慰。”
乔松玉也不矫情,顺着他的手就站直了身子,“夫子,多年不见,依旧硬朗啊。”
他对着嵇兰汀和嵇惠誉完全是两种风格,此刻又变回了那温润如玉的世子,对着嵇惠誉嘘寒问暖。这情绪的转圜太过圆滑,惹得姚元白都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原本客厅里的尴尬气氛随着嵇惠誉回来,一瞬间消弭不见。
乔松玉对姚元白尽心的温柔,见姚元白端着茶盏要喝茶,伸手摸了摸茶盏的温度,温声道:“这茶水有些烫,你喝的时候吹吹,别烫到了。”
他们二人以前在金圣书院的时候就很要好,嵇惠誉又甚少出门,不知道外头的那些传闻。只觉得乔松玉是个不错的孩子,有情有义,对着昔日落难的同窗还能伸出援手,关爱倍至,不由得对乔松玉更加欣赏。
“老夫平日里偶听人说松玉这些年放荡不羁,可如今一见面,却仿佛回到当年,看你还是那个握瑾怀瑜的少年。”嵇惠誉理了理胡须,欣赏的看了乔松玉一眼,“有情有义,有礼有节。”
乔松玉笑的温和,“夫子过誉。这些年松玉是变了不少,可是与故人一见,又仿佛回到当年。”
嵇兰汀撇了撇嘴,心下觉得这乔世子真不是个简单角色,哄起自己父亲来一套一套的,不由得更加相信姚元白是被他骗了去的。
不多时,嵇夫人就摆了一桌子酒菜,众人落了座,吃的开怀。
席间,嵇惠誉和乔松玉二人开怀畅饮。嵇兰汀也喝了几杯。
姚元白望着面前的酒,有些犹豫的端了起来,“既是兰汀所斟,元白就舍命陪君子,祝你此次往北一行顺利。”他举手将那杯子靠近唇边,准备饮下。就被边上的一只温暖的手牵了过去。
“你病中,不宜饮酒。我代你。”乔松玉就着姚元白的手,将他杯中的酒喝了个干净。又对着嵇兰汀示意了一下,“元白身子不好,昨日才退了烧,今日还吃着药,不能饮酒。”
嵇兰汀有些尴尬,“元白,我不知你身子不好。不过看你确实瘦了很多,身子可好些了?”
姚元白点点头,端起边上的茶水,对着嵇兰汀示意,“不能饮酒,我就以茶代酒敬你一杯吧。我们也快五年不见,甚是想念。”
嵇兰汀也举杯,二人都将杯中之物饮尽。“元白,这些年我也很思念你。每每看到一些旧物,就能想到我们当年。嗨,世事无常。如今你能回邺城,真好。”他喝了不少,这会儿情绪上涌,眼眶就有些红了。
嵇夫人也有所感触的擦了擦眼角,“元白这孩子,这些年苦了你了。”
就连此刻已经喝得面色泛红的嵇惠誉,也顿下了手,叹了口气。
姚元白扯出一丝笑容,“这么多年不见,就不要谈那些不高兴的事情了。老师、师母、兰汀,我们故人相逢,应当高兴才是。”
桌上的人听他这么说,也不好总说那些旧事惹他伤怀。
嵇兰汀就一直说一些蜀中的所见所闻。在座的都没去过蜀中,听他说的都津津有味。
“蜀中那边,人人都爱吃辣子。那辣椒放的跟不要钱似的,我们几个邺城的官员过去,都不会吃辣,第一顿接风洗尘的饭差点吃的我们喉咙冒烟。和我一同去的陈大人,吃了一口辣子鸡,眼泪都落下来了。他就想饮酒去去辣,接过你们猜怎么着,那蜀中人的酒里都放了辣子,嗨呦,想想那场景都还记忆犹新,哈哈哈哈哈。”嵇兰汀说的开怀,其余人也听得高兴。
乔松玉暗暗地在桌下拉住姚元白的手,将他的手指握在手心里细细的摩挲。一桌上人都没注意到姚元白的耳根微微的红了。
他反手捏了捏乔松玉的掌心,这人喝多了酒浪荡的紧。
“元白,你若是有空真该跟着兰汀去看看,你身子里寒气重,去蜀中呆个一年半载的,估计能将体内的寒气拔个干净。”嵇惠誉饮了一口杯中酒,笑盈盈的望着姚元白。
姚元白点头,“老师说的是,不过元白一介罪臣后人之身,也不好随意跟着兰汀到处跑,否则怕是会影响兰汀仕途。”
嵇兰汀一手拉住姚元白桌面上的那只手,他喝的也有点多了,这会儿面上泛着红潮,眼中含着秋水,盯着姚元白,“仕途算什么?你若是真有此意,我们浪迹天涯,什么功名利禄,都不管了。”
乔松玉桌下的那只手握的紧了,警告的捏了捏姚元白。不等姚元白开口,他就微笑地瞟了嵇兰汀,“你的功名利禄自然还是要的,毕竟你家里有好几张口等着吃饭。元白如今是我乔王府的人,他若是想去蜀中,自然有我乔松玉陪着。”
气氛有些微妙,嵇惠誉见众人都不说话,就咳嗽了一声,“松玉说的也是,如今兰汀身上事务繁多,也顾不上元白。有松玉照应着,我们也放心的很。”
一顿饭吃的姚元白心头颤颤,他一方面对故友重逢感到开心,一方面又要防备着乔松玉的突然发难。不过好在乔松玉这次给足了他面子,虽然嵇兰汀一再的对他表现出好意,乔松玉都只是不咸不淡的给他挡了回去。
马车上,乔松玉头靠在姚元白肩头,“若是你没有和我好,你恐怕真的会跟他去蜀中吧。”
姚元白替他揉着额头,“这种事情你也要计较,他不过是我的旧友,也不可能为了我抛却这邺城的一切去蜀中。”
“我看他对你倒是念念不忘的很。”乔松玉亲启薄唇,语带怨怼,“下次你若是想和他见面,务必将我一起带上。我不放心你们私下会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