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松玉还有些不依不饶。他握住姚元白的手,细细的揉捏着指节,有些怨怼和撒娇的意味,“你们当年天天上下学一起走,我观察过好多次,他经常坐你姚府的马车回府。就算后来我们暗生情愫,嵇兰汀也始终是我最大的威胁。”
“难道还有温如言的威胁大吗?”姚元白抽出手,捏了捏乔松玉的耳朵,调笑道。
“那是两码事。”乔松玉嘟着嘴,“温如言一直只有羡慕我的份,可是我当年是实实在在羡慕嵇兰汀的。”
姚元白不禁感到好笑。这个男人如今长得人高马大,比自己强壮,比自己年长,却总是奶狗一般在面前撒娇。“好了,兰汀与我不过是同窗兼发小,你若是再如此胡搅蛮缠,我可真要生气了。而且,你我如今朝朝暮暮长相对的,我还能有什么其他的心思?”
这么温声软语的哄着,才将乔世子一颗易碎的小心脏给哄软了。乔松玉就像没有骨头一般,整个人赖在姚元白身上,在他颈窝里挨挨蹭蹭。“你早这么哄我,我就不生气了。”
这话说的无比的赖皮,姚元白不禁失笑。“我要不是天天和你在一起,就要担心你是不是真的在梅园被狐狸精附身了。如今怎么这么好撒娇,天天粘个没完。”
乔松玉也不答话,双手如铁箍一般,牢牢的抱住姚元白的腰肢。
邺城的风雪又飘了起来。
才刚刚化了大半的积雪上,又平添了厚厚的新雪。
转眼,新年就要到了。嵇兰汀也早就受了圣旨,远走东北赈灾。
而乔松玉辞了朝中一切事物,只乖乖窝在府里,每日和姚元白一起看看书,调调琴,品品茶,日子过得无比安逸。
姚元白临窗而坐,小几上的白瓷瓶里插着几支红梅,开的正好。他皱着眉,望着这满城的风雪,凛冽的寒风从窗口吹进来,打在他的脸上,思绪不禁又飞回丞帝十七年的冬日。
父母憔悴而冰冷的脸在他眼前晃来晃去,锥心的离别之痛也仿佛在他心中复苏。
他感觉身子越来越冷,肩头微微颤抖。
这时候,一阵温暖猛地拥抱了他。乔松玉取了白狐裘披风披在他的肩头,一伸手,将他环在怀里,“外头风雪大,你怎么就在这里吹风冷?”
姚元白一时有些缓不过劲儿来,眼眸淡漠的转过脑袋,“松玉?”
“嗯。萧远航来了不过就是些废话,我打发他走了。”乔松玉俯身与他贴了贴额头,“你身子这么凉,在这吹了多久的冷风了?”
这时候,姚元白才如梦初醒。“也没多久,就是看着风雪挺美的,忍不住多看了会儿。”他指尖冰凉,忍不住握着乔松玉的手取暖,“想到一些旧事罢了。”
“明日就是年三十了,是想爹娘了吗?”
姚元白心头哀戚,此刻被触动伤心事,眼眶不由得红了。“是呢,那年也是这样的天气,我们被赶出了邺城。唉,如今看到府里张灯结彩的,忍不住就又想起他们。”他叹了口气,将脑袋埋在乔松玉腰间。
乔松抚着他的黑发,“爹娘的坟建好了我一直还没带你去看。唯恐你伤心。不如今日就去看看吧,你也好和他们说说话。”
姚元白闷闷的“嗯”了一声。
慢慢的,漫天细雪变成了鹅毛大雪。
乔松玉举着油纸伞,撑在他和姚元白的头顶。
姚家祖坟因为长达五年无人照料,已经破败不堪。乔松玉前阵子已经找人整修过,此刻寒风阵阵,看起来无比荒凉。
姚元白跪在一座新坟前,将黄纸一张张丢在火堆里烧掉。
“爹,娘。孩儿来看你们了。”姚元白低着脑袋,眼眶通红的低语。
姚家洛也跪在他边上,二人望着这姚家祖祖辈辈埋骨之地,心头感到无比的苍凉。
以前姚左相在世时,姚家虽然清廉,可是这祖坟还是有人照料的,每到这种年节时候,都是供品纸幡飘飞。姚左相也会带着他们来给祖先扫墓。
如今物是人非,当年那一对精神奕奕的老夫妻,也成了这几十座枯坟中的一座,不免触景生情。
乔松玉也跟着跪了下来,将姚元白单薄的肩头揽在怀里,郑重的对着姚左相夫妇的坟茔说:“爹,娘。如今元白与我两情相悦。我们会好好过的。也希望你们保佑元白,保佑他身子康健,莫要受病痛所苦。至于姚家的冤屈,我乔松玉一定竭尽所能为你们翻案。你们在底下也要好好的。”
姚元白听着他的承诺,含在眼眶里的热泪忍不住掉了下来。乔松玉心疼的将他脸上的泪水吻去,“乖啊,外头太冷了。别哭,不然一会儿脸该冻得疼了。”
姚元白点点头,站起身子,“好了,松玉。我已经看过爹娘了,我们赶紧回府吧。如今我爹娘尚是罪臣,你在这里呆久了,怕是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望着他瘦弱的身影,若说乔松玉没有感触是不可能的。如今姚元白什么都为了他着想,乔松玉心头涌上一丝甜蜜。他也起身,给姚元白拍掉袍子上的雪,“好,那我们就先回府。你放心,我已经找了守墓人,会经常照顾着这处坟地的。”
姚元白深深的望了坟茔一眼,无力的靠在乔松玉胸前,倚着他的力气才站直身子,“好,松玉,谢谢你。”
乔松玉揽着他的腰,“说什么谢,你父母就是我父母,我应当尽孝道的。”
寒风朔朔,大雪越飘越大。迷得人眼疼。乔松玉手中的纸伞已经起不到效果了,他索性将伞收了,丢给姚家洛。用氅衣包着姚元白深一脚浅一脚的往马车走去。
上了车,热烘烘的炭炉带来扑面的暖意。姚元白睫毛上的风雪都被化了个干净,“快上来,外头太冷了。”他伸手将乔松玉拉了上来。
帘子里的暖意驱散了外头的寒风。乔松玉摸了摸姚元白的额发,“你的头发都湿了,回去好好泡个澡,别受凉了。”
姚元白点点头,给他掸落肩头的残雪。“如今看过我父母了,你母妃的坟茔你要去看看吗?”
乔松玉摇摇头,叹息了一声,“不去了,她如今在陈家的祖坟里,我去看了只会更难过。舅舅他们年节的时候烧纸钱,总不会落了她的那份。权且当没有我这个儿子吧,等我将这局面收拾完,给她一个安身之处,再去看她。”
“苦了你了。”姚元白心疼的摸了摸他的脸颊,在他唇角印下一个温柔的吻,“那我们回去吧,再等下去,积雪越厚就不好走了。”
乔松玉点点头,冲外头的家丁吩咐一声,马车又慢慢的往邺城里驶去。
姚元白挑开帘子望着外头的风雪,感受着腰间乔松玉温暖的手臂,心头的积雪也慢慢的融化,开出漫山的桃花。
新年终于在鞭炮声中到来了。
乔王府别院就两个正经主子,所以比别的府邸过年要简单些。但是到处张灯结彩的,也热闹非凡。
邺城到处都燃放着爆竹,从年三十一大早就开始噼里啪啦的响个不停。、
乔松玉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着枕边的人,姚元白也醒了,也睡眼朦胧的望着他。
“醒的这么早?”乔松玉将他的被子往上拉了些许。
姚元白眨眨眼,“嗯,外头鞭炮声吵得睡不着。”他将脑袋往乔松玉面前拱了拱,“但是外头好冷,我不想起床,就再躺一会儿吧。”
乔松玉在他发顶亲了一口,“懒猫。好吧,你家世子就权且牺牲一下大好时光,陪你躺一会儿吧。”
姚元白伸手抱住他的腰,低声笑,“那我还得谢谢世子大恩了。今天宫里晚上是不是有赐宴?”
“有也不去,今晚就在府里陪着你。”乔松玉也环住他的腰,“否则你一个人过年,多寂寞。我让人准备了不少烟火,等晚上的时候本世子就陪你放花儿玩。”
“你还拿我当小孩子呢。不过有你陪着,当小孩子我也愿意。”姚元白抬头亲了乔松玉下巴一口,他的胡茬刚刚长出了一些,蹭的姚元白嘴唇麻麻的。姚元白忍不住张口轻轻咬了一下。
“小奶猫又咬人了。”乔松玉捏住姚元白的下巴,低头亲了他一下,“那我可要收一点利息。”
二人又耳鬓厮磨了半晌,才依依不舍的离开被窝。
外头是真冷,呼出去的热气就变成了白烟。
乔松玉拉着姚元白的手,站在长廊上看姚家洛和晴香他们几个小孩子搭雪人玩儿。
大雪下了一天一夜,积了很厚。纪明在姚家洛的指挥下将白雪堆到一起,滚成了一个圆滚滚的大雪人。姚家洛给学人插上树枝做手,晴香给学人安上黑豆眼见和胡萝卜鼻子。
这个雪人憨厚的厉害,姚元白看了就忍不住笑,“家洛,你这个雪人做的也太随性了。好歹给给他戴个帽子围巾什么的吧,这样看着就好冷。”
“得嘞,公子。我马上去取。”姚家洛转身去屋里取了一顶红色的瓜皮小帽和一根红围巾给雪人装点起来,这雪人一下子也变得喜气洋洋了。
厨娘在厨下忙活,府里的下人在忙着将最后一些灰尘掸掉,丞帝二十二年,终于要在这欢声笑语中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