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景平的书房里,几人面面相觑,脸色都不算好看。
赵景平率先开口道:“杜若出去了,我让萍儿盯着她,若她是去给皇后通风报信的,就委屈赵公子从后墙的狗洞里钻出去了。”
赵景行强行保持着表情不崩坏。
“好。”
赵景平一顿,接着说道:“既然是阿姐让阁下来找我的,那咱们就不说闲话了。如今安王一党已经拉拢朝中大半朝臣。前些日子南方一事上报朝廷,安王对于赈灾使一职势在必得。赈灾这种事,向来都是最好捞油水的差事,介时,将朝廷拨下来的钱粮收进自己的小金库里,随便花一小部分银子做做样子,也算是尽力了,不管赈灾的事做得怎么样,回来都是一笔功绩。有这个功劳在,傅家将安王推上太子之位就名正言顺了。”
赵景行听着赵景平的分析,惊讶于他的进步,同时也不乏担忧。
“四殿下说得没错,可有句话,在下不知当讲不当讲。”
赵景平看向赵景行,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赵景行深吸一口气,道:“君王当以天下苍生为己任,殿下若想坐上那个位子,可以争,可以抢,可在下不希望殿下用无辜百姓的尸骨来做自己等上高位的踏脚石。”
“这道理,我自然明白,不过还是多谢赵公子愿意坦诚相对。”
本来几人聚到一起,只是迫于形势,被逼无奈罢了,如今因为赵景行一席话,几人之间倒坦诚了许多。
赵景行满意的点头:“只要殿下有这份心,在下便不会担心跟错人。”
赵景行顿了顿,继续说道:“依我之见,此事赈灾,倒是咱们的一个机会。如今傅氏与安王之间互相倚靠,安王死了,傅家纵然可以再找一个皇子做傀儡,但未成年的皇子,总比不上安王有声望,一时半会儿,傅家也不能要求皇上立小皇子为太子。”
赵景平眼珠一转。
“那我该怎么做?”
“殿下什么都不用做,只需好好的读书,做好一个皇子的本分就行。”
不出赵景平所料,安王在皇帝面前接下了南方赈灾一事,带着太医院的太医赶往南方。
而此时,杨沅清一行人也进了岭南境内。
岭南气候湿热,雨林之内毒障密布,蛇虫横行。
北方雪灾之后,灾民逃亡岭南,之后疫症就在岭南流传开来。不多时,便成了灾。
受疫,情影响,木城之内人烟稀少,偶尔有人走过,也是捂着嘴行色匆匆。
杨沅清一行人进了木城,找客栈安置下来。
骆良会些医术,用浸了药汁的巾帕给几人覆面,路路上也几乎不和岭南的人接触,这才平安走到木城。
可看到木城的景象,大家也难免被吓破了胆。
“杨姑娘,咱们此次西南之行,到底来得对不对。我看如今这情形,恐怕西南的驻军,也是自身难保。”
面对骆良的质疑,杨沅清不知可否。
“咱们也许不一定非要大动兵戈,京城传信来说安王领了赈灾一职,正在往这里赶,疫情无眼,可不会给这位天子骄子面子,他要是死在西南,对我们而言,未必不是一个机会。”
杨沅清一行人在岭南安顿下来,在安王一行人到来之前将木城的情况打探了个清楚。
“如今木城的守军是穆家军,只是如今的穆家军,早已不是曾经的穆家军。穆老将军死后,皇上将穆家军分而化之。大大削弱了穆家军的凝聚力和穆家的实权。现在大部分的权力都在从京中来的督军魏源手里。”
听完骆良收集来的消息,杨沅清心中已有了计划。
“穆家经营了几十年的穆家军,控制权一招被别人夺去,自然不会甘心。找个机会,咱们见一见如今穆家的掌权人,有他们的帮助,要杀安王就简单多了。”
杨沅清亲自出面去联系穆家的家主,骆良忙着研制治疗瘟疫的方子。
五日之后,在木城一个小酒楼里,杨沅清与穆家如今的家主,穆时碰了面。
二人相对而坐,谁也没先开口。
杨沅清从腰间解下穆老将军送的匕首推到穆时面前。
穆时脸色微变。
“这是家父生前的爱物,这位姑娘怎么会有?”
提到穆老将军,杨沅清眼里透露出几分无奈来。
“不瞒阁下,当日在下与穆老将军乃是忘年之交,此物,也是穆老将军亲手所赠。只是当日,皇上有意削各家兵权,穆老将军病死,我亦无能为力。”
穆时微微眯上了眼。
“听阁下的意思,你似乎也是出身武将之家。难不成,阁下就是杨擎将军的爱女杨沅清将军。”
杨沅清神情一黯。
“可惜,如今我父亲身负污名,我也成了丧家之犬,哪里还能再被称一声将军?”
穆时感同身受,神色泠然。
“始作俑者,其无后乎?杨姑娘千里迢迢跑来木城,难道只是为了来避祸的吗?”
穆时的直率倒是出乎杨沅清意料。
杨沅清眉头一挑,肯定道:“自然不是,一如穆将军所想,我来此,是来找同盟的!”
虽然杨沅清带着自己父亲生前的爱物,但穆时在木城周旋多时,又哪里是寻常之辈。凭杨沅清几句话,他自然是不会轻易相信的。
“杨姑娘的忙,我想我帮不了,如今这木城不太平,朝廷的追兵想必追不到此处,杨姑娘要想躲。我倒愿意为杨姑娘行这个方便。”
杨沅清脸色一沉。
被人摆了一道的感觉可不好,明明是穆时先将话题往报仇上引,套出自己的话,却又推脱得干干净净。
“我如今是逃犯,若在你这木城被捉住了,以当今圣上的脾气,恐怕会以窝藏朝廷罪犯为由,找阁下的麻烦。想必在那魏源手中保留住自己的兵权应该极为不易,穆将军不想因此丢了手中仅剩的权力吧!”
穆时愕然。
“那杨姑娘的意思是?”
杨沅清失笑。
“我能有什么意思,不过是拙见罢了。但只要阁下愿意,大可将我拿了去邀功,或许皇上会将穆家的兵权还给穆将军。”
穆时冷笑一声,一拍手,扬声对外面叫了一声:“进来吧!”
房门被从外面推开,一群人呼啦啦的涌进来,将杨沅清团团围住。
杨沅清淡淡的瞥了穆时一眼,闭上了眼睛。
“若抓我真的能帮到穆将军,那也算我还有些价值,穆将军动手吧!”
杨沅清面上一派任其处置的模样,暗地里却提起了气。若穆时真的动手,便放手一搏。
穆时突然发笑,挥手让卫兵出去。
“哈哈哈哈,杨姑娘别紧张,不过是开个玩笑而已,杨姑娘远道而来要与我合作,不得不叫人警惕,毕竟,这谋逆可是大罪,杨姑娘孤身一人承担得起,我这背后还有一家老小,承担不起啊。”
杨沅清冷笑一声。
“生而为人,谁还没个羁绊,我身后依旧有弟弟妹妹们,我也不会拿他们的性命来冒险,所以这一疫,只能成,不能败。我将我的身家性命都压上了,穆将军还放心不下吗?”
穆时的神情认真了几分。
“如今东南西北各家的兵权都被分化,没有哪家能与朝廷相抗衡,不知杨姑娘打算如何行事?”
“眼前就有个机会,据我的线报,来西南赈灾的队伍已经在路上,再有十来日的时间也就能赶到木城了。而在这赈灾队伍中,有如今最受盛宠的皇子安王。而安王,是立太子呼声最高的,若是安王死在西南,朝廷必然会大伤元气,届时,就是穆将军拿回兵权之时。”
穆时看向杨沅清,似笑非笑。
“杨姑娘说话也不负责任。安王死在西南,怎么死?他死在西南之后呢?皇上追究起来,谁来承担这个责任?”
杨沅清把药着手中的匕首,不以为意。
“天灾无眼,这千千万万的百姓们都躲不过,安王深入疫区,躲不过也是正常的。”
穆时心中一震。
“你这也算一个说法,那安王死后呢?”
“安王死后,穆将军便将魏源推出去顶罪,说他做事不仔细,导致安王染上疫病去世。如今皇上,对傅家和安王的扩张已经有太多不满了,安王之死,皇上就算会追查,也不会查得太仔细。而穆将军拿回兵权之后,也就有了与朝廷对抗的资本。将来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呢。”
穆时脸色泠然。
“杨姑娘似乎什么都考虑周全了,可你觉得,只凭我一家之势,真能与朝廷相抗衡吗?”
“自然不只有你一家,还有西北的杨家。”
“既然杨姑娘已经收复了杨家的兵权,那又为何会来西南投奔我呢?”
杨沅清一挑眉,实话实说:“我如今并未收复杨家的兵权,只是要收复也不是不行,先来西南,是局势所迫。杨家军是我父亲一手带起来的,军中有不少的亲信。收复起来不难,倒是穆将军,似乎被魏源卡住了命脉,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大权旁落。”
杨沅清话毕,穆时心里便升起一股无力之感。
杨沅清说得不错,杨家军里有杨擎许多的亲信,要想收复不是难事,而穆家军里的老将们都垂垂老矣,穆老将军一死,他们也相继撒手人寰。年轻一代又撑不起大梁,这才导致穆家的兵权无法收复。
穆时定定的看着杨沅清,只见眼前的女子目光笃定,不急不躁,却自有一股让人心安的力量。
穆时突然就想赌一把,就像杨沅清选择来找他一样。
“看在杨姑娘一片诚心的份儿上,就暂且信你一次,具体要如何做,等赈灾队伍到了,再与杨姑娘详谈。”
杨沅清暗自松了一口气。
“多谢穆将军信任,除此以外,我还有一个见面礼要送给穆将军。如今岭南*横行,我手下有位能人研制了一个方子,虽然不能拔除病根,却能预防染病,这些日子,我与手下收入岭南却没染病,多半是托了这个方子的福。穆将军拿去给广而发之,也算是功德一件。”
穆时拿了方子,对杨沅清有所改观。
“看来,杨姑娘确实是做大事之人,在京城的赈灾团到来之前,就研制出了预防*的方子。”
“不过是凑巧罢了,穆将军谬赞。”
二人在客栈门口道别,杨沅清在街上绕了许久,确认身后没人跟踪,这才回了住处。
如今木城内的百姓家家关门闭户,街上一个人影都没有,杨沅清等人的吃喝都只能靠自己解决。
好在如今多了个青荷,她做得一手饭菜,骆良也就能从繁琐的家务之中脱身出来,发挥自己的所长,研制治疗*的药方。
一则为杨沅清与穆将军合作增添一个砝码,二则,几人在疫区行走,自身的安危也很重要。
杨沅清回住处之后,青荷已经做好了饭菜。
“姑娘回来的,快来用饭吧!”
杨沅清在桌边坐下,招几人过来说话。
骆良对杨沅清的谈判结果很是关心。
杨沅清就将今日与穆时的约定简单的复述了一遍。
骆良听后,默了默。
虽然杨沅清给穆时的保证很是激动人心,可是要实现谈何容易,哪怕出一丁点的错,所有人的努力都将功亏一篑。
“杨姑娘真的能保证在短期之内收复杨家的兵权,与西南驻军守望相助,与朝廷对抗吗?”
闻言,专心扒饭的老六和正在发呆的青荷也看过来。
虽然他们不懂其中利弊,但这件事似乎与他们息息相关。
“虽不能保证收复所有,七八成还是行的。”
杨沅清的话音很轻,分量却很重,足以让几人相信她。
骆良抿唇,目光坚定。
“我这边也有所突破,岭南的草药有许多能用的,虽没有十成十的把握,但七八分还是有的。在京城赈灾团到来之前,就能研制出来抑制*的药方。届时,也是咱们的一张底牌。”
杨沅清目露惊喜。
“辛苦你了,这几日想吃什么尽管与青荷说,如今你可是我们大家的希望,可不能饿着了。”
青荷也忙不迭点头。“是啊,骆公子想吃什么尽管说,只要青荷能做的,一定满足骆公子。”
老六艰难的吞下嘴里的饭菜,嚷嚷道:“说得是,骆哥你什么都不用做,浆洗衣裳这种事就交给我来做就是,你只需安心制药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