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这边,赵景行与沈自珺出宫以后,便在老樊粮铺落了脚。
如今身边没人,做事也不方便,赵景行便打起了将军府的主意。
在他离京之前,端王府的下人就被罚没为官奴,青峰几人如今不知去了哪里。
青峰曾是他的左膀右臂,在京畿卫得罪了不少人。离了王府,若是落在有心的人手里,只怕免不得受些皮肉之苦。
若能寻到他的音讯,必然要想办法救他出囹圄。
但京城认识青峰的人太多,他要是将人带在身边。自己也不好藏身。
在他进京之前,杨沅清说杨家在京中有些暗桩可以为他所用,如今正是用人之际,若能联络得上,自然不会和杨沅清客套。
只是如今自己尚且没立稳脚跟,万一联系上又被人一网打尽。那才是永远没有了翻身的余地。
其实他在京中多年,我不是一点经营都没有,线人暗卫也养了不少。
近年傅家行事越发猖狂,皇帝疑心也越来越重,所以在端王府被流放之时,他选择随波逐流。等去了西疆,再将势力转移过去,在西疆过几年自在的日子。
本以为一切都在算计之中,谁知道皇帝和安王根本没打算给端王府活命的机会。
再会算计,面对歹徒的时候,也毫无办法。
赵景行想起惨死的家人,捏着茶杯的指尖因用力而发白。
晚饭以后,一辆乌棚马车停在了樊氏粮铺门口,老樊将人领了进去。
赵景行已经换上了一身夜行衣,招呼着沈自珺去夜探将军府。
沈自珺:“......”
你他妈在发什么疯。
“公子要去将军府,白天正大光明的去就是,何必半夜翻墙。”
赵景行兜头给沈自珺披了一件黑色的披风,绕过沈自珺就往外走。
“今天我坐马车往将军府门口过,见有那条街上多了些小贩,看起来不像是做生意的样子,想来是皇上留在那里的钉子。咱们白天过去,无疑是羊入虎口。”
沈自珺被吓出一身冷汗。
自己平时不往那边去,倒不知道如今将军府的情况这样严重。
如今将军府只有杨远宁一人,成日里关门闭户,几乎让人遗忘了当年将军府的繁华。
两人坐着马车从后面的小巷子里到了将军府后门。
在念鱼轩外有一棵歪脖子树,从树上爬过去正好可以进到将军府后院里。
两人下车之后就对着树一脸为难。
两个都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文弱书生。爬树这种事,还真没干过。
两人正面面相觑的时候,树上突然有了响动。
一个身影落在了两人面前。
赵景行:“……”
沈自珺:“……”
齐莫以手抱胸,冷冷的看着二人。
“端王世子,久违了。”
赵景行对他拱手行了一礼。
“多谢齐二公子挂念,在下一切都好。”
齐莫勾了勾唇。
“如此,就请端王世子自己保重了。”
二人又互相行了一礼,齐莫与二人擦肩而过,离开了巷子。
齐莫没问赵景行怎么回到京城的,赵景行也没问齐莫大半夜在将军府后墙做什么,大家心中都有数。
沈自珺托着赵景行从树上爬上了后墙,进了将军府后院。
两人才跳进院墙,脖子上就多了一支冰冷的剑。
“什么人,竟敢擅闯将军府。”
来人提起灯,看清来人的脸后,放下了剑:“端王世子,您怎会在此?”
赵景行对来人颔首轻笑:“碧儿姑娘,在下失礼了。”
碧儿哭笑不得。
最近后墙总不安生,她在此守了几个晚上,没想到最后进来的会是赵景行。
“世子为何会从后墙进来,有什么事不能从前院来说吗?”
“如今将军府门口不清净,我身为逃犯,只好走了捷径。还望碧儿姑娘勿怪。”
碧儿抽了抽嘴角。
赵景行的品行她是知道的,平日里一定做不出这种翻人后墙的事来。而且如今杨沅清也不在,赵景行来此也不会因为什么私心。
“那世子此来,所为何事?”
“来找你家二公子,有事相商。”
碧儿提着灯笼走在前面,领二人去找杨远宁。
“自从我家小姐离开京城之后,二公子就没出过门。府中的下人也精简了不少,现在将军府里,人丁凋敝,很是冷清。”说话间,几人就转过一个抄手游廊,到了杨家的书房面前。看的出来,这几个月来,杨远宁什么都没做,倒是将杨家的书房扩张了不少。杨擎以武起家,自己的儿子却是个好文之人,果真让人唏嘘。
碧儿上前敲门,半晌之后里面才传来桌椅的响动声。
“吱呀”一声,门被从里面拉开。露出杨远宁稚气未脱的脸来。
“什么事?”
碧儿对他福了福,将身后的赵景行让出来,轻声道:“公子,有人找。”
杨远宁看到赵景行,眉头微蹙,随即转身进了屋内:“进来坐吧,劳烦碧儿姑娘去泡几杯茶来。”
碧儿将提灯吹灭,转身去找茶具。
赵景行打量着杨远宁。
家中的变故,让眼前的少年成熟了许多,也内敛了许多,不再是从前那个意气风发的谈话郎了。
同时,杨远宁也在观察赵景行,他随足不出户,但是外面的消息他从未落下过,端王府一夜之间惨遭倾覆,端王一家在流放的路上遭遇暗杀。可如今端王世子就好端端的坐在自己面前。
皇帝虽然因为端王一家遭遇暗杀的事大发雷霆,但去并未赦免端王府,严格说来,如今的赵景行,还是个逃犯。
两人谁也米说话,都在互相估量对方。
赵景行不知道自己来找杨远宁的举动是否正确,这个小少年到底能不能帮到自己,但是夜探将军府,又不得不来拜访一下如今将军府的主人。
半晌之后,碧儿的脚步声打破了将人之间的平静,一旁的沈自珺默默的松了一口气。
自己只是一个小大夫啊,为什么要承担这种压力。
碧儿上茶之后,杨远宁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不知世子夤夜前来,所为何事?”
赵景行在心里斟酌着话语,片刻后开口道:“在下受杨姑娘所托,来看看将军府的情况,看见杨公子好好的,杨姑娘也尽可放心了。”
提起杨沅清,杨远宁的表情有了一丝龟裂。
“长姐她,还好吗?”
远宁一愣。
“世子这是什么意思?”
赵景行将杨沅清出逃的原因挑重要的与他说了,杨远宁手一抖,手里的茶杯“哐当”一声落在地上,语气黯然:“原来长姐瞒着我们一个人承担了这么多.....”
杨远宁握紧了拳头,重重的敲在了桌上。
家中变故连连,他也不知该如何自处,不过一年的时间,曾经繁盛的将军府就凋敝自此。
午夜梦回时,他也曾想过将军府为何会出事,可醒过来,面对的又是苍凉的现实和和孤立无援的自己,只能选择关起门来避人耳目。
他从来没有想过,也没那个能力去追查杨家出事背后的推手。
只能做一个躲在阴暗角落里的懦夫。
赵景行见杨远宁的神情颓然,便知自己这剂药下得太猛了些。
“杨公子,杨姑娘或许是希望你能平安一生,所以才没让你知道这些阴暗之事!”
赵景行说完,杨远宁越发颓丧,像被霜打了的茄子,耷拉着脑袋。
赵景行无法,将杨沅清给杨远宁的信放到桌上,起身告辞:“杨公子多加保重,在下就不久留了。”
杨远宁起身相送:“世子慢走。”
赵景行停下脚步,说道:“我如今已不是世子,杨公子也不必客气,叫我一声樊先生就是。”
“樊先生慢走。”杨远宁从善如流的改了口。
赵景行和沈自珺跟着碧儿出了书房,路上,赵景行问起了碧儿的近况:“杨姑娘对你们很是挂念,不知先前虽杨姑娘从西北回来的人都在何处?”
赵景行问起,碧儿无奈的叹了一声:“自从小姐走后,皇上虽然顾及名声没对将军府赶尽杀绝,可私下里却做了不少的动作。杨家的生意遭倒恶意竞争,大半铺子关门。庄子上传出虐待佃户的流言,闹得人心惶惶。幸而年前小姐带我去查过庄子,肃清了弊病,才没闹出什么事来。如今公子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也无能为力。好几处暗桩遭到查处,暗桩的兄弟们也被捕杀。如今的将军府,早已不是曾经的将军府了。”
碧儿的语气里,带带着深深的无力感。
杨沅清走之前,让她在京中待命,可杨沅清一走几个月没有音讯,面对皇帝暗地里的打压,她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但留下来的,也是真正的暗桩,还未被人发觉的。
赵景行定住脚步,郑重的对碧儿说道:“你家小姐让我回来,便是要京里京外里应外合。相信我,这样的日子快要结束了。”
碧儿重重的点头。
“对了,世......樊先生,如今我家小姐还好吗?她从来就没离开过我,不知道吃得饱,穿得暖吗?”
“她很好,只是挂念你们。”
赵景行来了将军府一趟,带走了杨沅清曾经的左膀右臂明松和他手下的暗桩。碧儿也被送出城,远赴南疆去寻杨沅清。
杨远宁一觉醒来,终于出了书房,着手去查杨擎叛国的真相,虽然他力量,但他也在蹒跚前行。
十日之后,安王带着赈灾队伍浩浩荡荡的赶到了木城。
杨沅清几人打扮成当地百姓的样子上了街,和兴奋的百姓们一起迎接安王的到来。
朝廷对此次赈灾很是重视,将宫里最好的两位太医都送了来。银钱更是拨了无数,大有举倾国之力,同抗*的意味在。
走在最前面的马车里,一个衣着华贵的年轻男子挑了挑车帘,看了一眼外面激荡的百姓们,就立马放下了帘子。
伺候的人立马给他净手。
“王爷,这木城是重灾区,王爷本是不必亲自前来的。万一染病,才是不好。”
安王不以为然的笑笑,从侍者手里接过帕子擦干手上的水迹。
“为了百姓,即便深入疫区,又有何惧。”
侍者捡起地上的帕子,默不作声。
车队行至参将府门外,魏源早在门外等候多时。
本来在木城瘟,疫爆发之后,魏源就带着小妾逃到了城外,如今因为安王的到来,他不得不硬着头皮回到木城。
又想到若是被安王看中就能鹏程万里,一飞冲天,魏源的笑容又真心了几分。
安王下车之后,他立马满脸堆笑的迎过去。
“下官魏源携属下在此迎接王爷,王爷千岁千千岁。”
魏源靠得太近,安王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一步。
“魏爱卿起来吧,各位大人都请起吧!”
魏源又笑呵呵的迎上去。
“王爷,下官已为你准备了别院,请王爷稍坐歇息,晚上下官安排宴会为王爷接风洗尘。”
安王身边的侍者上前,将安王与魏源隔开。
“魏大人有心了。”
激动的魏源没领会到安王对他的嫌弃,依旧热情的跟在安王身边,一直把安王送到别院。
街上的人群散去。
客栈里杨沅清和穆时相对而坐,穆时提起茶壶斟了一杯茶,然后推到杨沅清面前。
“今日安王也到木城了,杨姑娘这下该告诉我,我下一步需要怎么做了吗?”
杨沅清接住他推过来茶,淡笑道:“今日赈灾团到达木城,穆将军怎么有时间来这里喝茶?”
穆时冷冷一笑,自嘲道:“魏源恨不得将安王藏起来,除了他谁都见不到。我这个徒有虚名的武将,自然是不必去了。”
杨沅清失笑:“怎么穆将军说话一股子酸味儿,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迎接的不是王爷,而是什么绝世美人呢。”
穆时:“......”
你在说什么骚话。
“这个时候了,杨姑娘就不要开玩笑了。安王已经被魏源安排进了别院里,要下手就尽快。”
穆时说话时神色泠然,恨得咬牙切齿。魏源如今住的宅子,花的银子,都是穆家祖上一点点积攒下来的,如今却把魏源喂得脑满肠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