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沅清收敛了神色,将一包药粉抵到穆时手中。
“这包药粉,想办法放在安王的吃食里!”
穆时瘪嘴。
“安王对木城的人多有防备,哪能轻易在他的饮食里做手脚。杨姑娘还是实际些,不要异想天开了。”
话虽如此,穆时还是将药粉揣进了怀里。
杨沅清两手一摊做起了甩手掌柜。
“接下来怎么做,就由穆将军自己想办法了。毕竟木城,是穆将军的主场。”
穆时轻笑。
两人在酒楼门口告别,杨沅清很快就消失在人群里。
使团们在别院里驻扎下来,以你为安王不喜人打扰,他住的院子周围都空了出来。其他人只能两三人一间房的挤在一起。
一个中午,厨房都一直在给安王院子里送热水,听说是因为安王觉得院子打扫的不干净,吩咐人里里外外的全部重新洗一遍。
一直没等到水洗漱的太医们渐渐有了怨言。
“安王如今是越来越不收敛了,他这做派与当年平王又有什么区别。我看啊,他迟早要重蹈平王的覆辙。”
同伴“嘘”了一声。
“小心隔墙有耳,若是被人听到,就别想活了。”
安王哪里只是奢靡程度与当年的平王比肩,就连手段的狠辣程度也与平王有过之而无不及。
两人也只是敢怒不敢言。
千里迢迢的赶来南疆,冒着生命危险去接触得了病的病人,却连个热水澡都洗不上,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一直到前厅的晚宴开始,这两位太医也没洗上澡,只能凑合着擦了身子去赴宴。
回去之后的穆时不知发了什么神经,又让人约了杨沅清,直接带进了将军府。
进门之后,一套衣服劈头盖脸的就扔到她脸上,穆时语气微凉。
“我没见过安王,怕杀错了人,你换上穆家侍女的衣裳,与我一同去赴宴。”
杨沅清:“.....”
神经病吧您!
杨沅清对穆时怒而视之:“有什么要求都好说,我是那种不讲道理的人吗?”
穆时疑惑的看着她,杨沅清接着道:“但是你这样强行掳人就是你不讲理了。”
穆时的脸色黑了黑。
杨沅清最后还是换上了穆家侍女的衣裳,随穆时去了别院。
如今的穆时,早已被排挤出了西南的权利中心,赴宴的时候,都是坐在末尾,杨沅清不禁对他有些同情,在倒酒的时候,小声道:“上座的那位就是安王了,放心杀吧,不会杀错人的。”
穆时咬牙,杨沅清的注意力却转到了安王身上。
如今的安王,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不受宠的安王。
杨沅清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安王的时候,他强行装出一副温和无害的样子,身上却总有一股子阴翳。如今阴翳不改,却多了几分意气风发的上位者威严。
平心而论,比起安王,自己更喜欢喝平王那样的耿直之人打交道,毕竟那样的人好对付,而安王就像一条毒蛇,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会咬你一口。
穆时一边喝酒,一边寻找下手的机会,不巧,安王很是谨慎,即便是有人敬酒,也站得远远的不与人接触。他左右更是有好几个侍卫虎视眈眈。
穆时:“......”
杨沅清:“......”
人生出现了滑铁卢。
第一次行动宣告失败。
回去的路上,穆时对杨沅清的决策产生了怀疑。
“安王明显是有备而来,刺杀这条路,真的走得通吗?”
杨沅清面色如常。
“走不通也要走,要是在他回京前都还没能得手,那就只能直接莽了!”
穆时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杨沅清。
“怎么莽?”
杨沅清摸着袖子里的匕首,脸上的阴狠一闪而过。
“自然我自己去啦,到时候你把罪名往我身上推,趁机杀了魏源,就说是我杀的。”
穆时别扭的转过头去。
“你这个疯女人。”
第二日,安王亲自带着太医去看病人。
上阳街上,整条街的人都被隔离起来,里面到底有多少人染病也没人清楚。
杨沅清依旧穿着昨天那身衣裳,低眉顺眼的跟在穆时身边,找机会对安王下手。
看着眼前乌泱泱的一群人,杨沅清无奈叹气。
这安王到了南疆,就如同脱缰了的野狗一般,做事不讲使用,只讲排场。
就像今日,一行人大半都是伺候他的人。明明还未入夏,他却非要人给他打伞,加上擦汗的,递茶的,洋洋洒洒的得有十几人。
再看其他人,跟他一比就显得寒酸多了。
尤其是那两位太医,费力的提着医药箱,在上阳街门口抹了一把汗。
安王停下,很快就有人给他搬了椅子,上茶打扇好不悠闲。
“魏大人,你带张太医和李太医进去吧!”
魏源:“......”
两位太医:“......”
魏源有些为难:“王爷,这.....里面都是病人,下官,这......”
安王冷冷的看着魏源,眼神森冷。
“魏大人不是上书对父皇说你爱民如子吗?怎么?你自己儿子生了病,你竟也要避嫌。”
魏源额头上冷汗直流,“扑通”一声就在安王面前跪了下来。
“王爷,王爷饶命啊,下官上有八十老母,下有稚齿小儿啊。”
安王把玩着手里的茶杯,冷冷的“哦”了一声。
“怎么着呢,魏大人想要现在就死还是多活几日呢?”
安王的神情不像开玩笑,魏源也不敢求饶了,屁滚尿流的进了上阳街。
杨沅清:“......”
围观群众:“......”
有点可怜是怎么回事。
两个太医伸出手没拦住冲出去的魏源,默默的从医药箱里掏出两块浸了药水的帕子系在脸上。
几人进去不久,那两位太医很快就取了病人的血液出来,回程的路上,魏源魏大人一直心不在焉的搓着手,没去巴结安王。
路边突然有了响动,一个男子被从围观的人群里推出来。
安王的侍卫立马抽刀,那男子还没来得及叫屈就软软的倒在了地上。
杨沅清比吓出一身冷汗,穆时饶有深意的看了杨沅清一眼。那眼神仿佛在嘲笑杨沅清。
上啊,莽啊。
杨沅清:莽不过莽不过。
第二次行动宣布失败。
下毒好刺杀都走不通,杨沅清一时陷入了自闭之中。
穆时却神神秘秘的,与她见面的此处都少了。
就在杨沅清擦着刀准备去找安王拼命的时候,突然传来消息,说安王染上了疫,症,已经生命垂危了。
这变故来得太快,杨沅清高兴的多吃了两碗饭。
别院里,安王发着高烧,伺候的人脸上全系着帕子。
李太医好张太医对视一眼,相继摇摇头,顿时,别院里哭声震天。
一个位高权重的王爷,就这样死在了疫区,走得很“安详”。
南疆的官员闻讯赶到,穆时带着亲兵围了院子,将魏源从别院里提溜出来。
高声道:“木城守备魏源,对安王殿下怀恨在心,利用职务之便,让染病之人与安王接触,导致安王染疾不治而亡,押入监牢候审。”
俗话说得好,强龙不压地头蛇,穆家在南疆经营了几十年,就算魏源身后有皇帝撑腰,如今穆时抓住了他的把柄,根本没给他反抗的机会。
进了监牢没几天,魏源也发起了高热,穆时装模作样的让人去治了两次,人就暴毙在狱中。
事情急转直下,原本以为没希望的事转头就被解决的妥妥当当,杨沅清不禁对自己这个盟友刮目相看。
既然安王已死,杨沅清也不打算再在西南逗留。为今之计,最重要的是在皇帝发难之际回到西北将兵权拿回来,届时才能与穆时守望相助。
木城城门口,杨沅清问起穆时如何搞定安王的,穆时笑而不语。
片刻之后,从穆家的马车里钻出一个身着白底绣花衣裤的女子,戒备的看着杨沅清,那眼神里的深长意味,只有女人看得明白。
杨沅清笑笑,翻身上马,对穆时挥挥手,打马离开。
穆时自然不能告诉杨沅清安王住的别院是自己大婚时住的,那里的一草一木他都无比熟悉,想要趁机下个毒再简单不过,至于魏源,都已经让他落在了自己
“魏源失职,致使安王染疾。西南缺医少药,安王不幸罹难,如今,尸身已经在运送回京的路上。”
光明殿里,皇帝看完穆时送来的帖子,喉头一甜,“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他虽然忌惮作为傅氏傀儡的安王,但到底是自己的儿子,当爹的,哪有希望听到儿子死讯的。何况还死得不明不白。
“安王即便亲赴木城,但他身为王爷,哪里接触得到病人,没道理所有人都好好的,安王这个做主子的却染了病。传朕旨意,彻查安王身故一事。务必要将幕后凶手给朕查出来!”
安公公在宫里伺候了一辈子,第一次被吓得手足无措。
“皇上息怒,皇上要保重自身啊,来人,传太医,快传太医。”
安王之死,让皇帝一病不起。在病倒之前,皇帝不忘安排密探前往西南。
因为安王之死,公里宫外一片哀戚。
安王府里,傅莹莹看着满屋子哭哭啼啼,觉得一阵头疼。
“够了,别哭了,王爷的尸骨还没抵京呢,往后有你们哭的时候。”
侍妾们抽抽搭搭的停下来。
周侍郎家的姑娘仗着颇有出生,一贯不待见张狂的傅莹莹。
“王妃说得轻巧,自打进了王府,姐妹们的生死荣辱都系于王爷一身。如今王爷没了,王妃身靠傅氏自然无事,看姐妹们,大抵只有老死王府的命了。大家心里苦,哭两句还不行吗?”
傅莹莹不耐的冲她翻了个白眼。
“周姨娘可别说这样的话,你娘家也不差啊,就算下半辈子只能在王府守寡,那日子,一定也能过得滋润。”
周姨娘一噎,冷哼一声别开眼。
傅莹莹挥手将人打发了,自己收拾收拾进了宫。
对于傅家来说,死了安王,损失不可谓不大。
以皇后如今的情况,不是不可以再养一个皇子,只是皇帝未必会给傅家这个机会。恐怕拖到最后,免不了要大动兵戈。
长极殿里,皇后和傅莹莹都心绪不佳。
这两人未必对安王有几分真心,只是大家利益相关,安王去了,对皇后和傅家都是影响。
半晌之后,皇后率先打破了沉默。
“安王走了,安王府却没倒,府里的侍妾们,你要好好约束,就算家中没有男人,也不能让人看了笑话!”
傅莹莹乖巧的应是:“姑母的话,侄女谨记在心,比不堕了傅家的家风。”
皇后看着古井无波,看似无情无欲的傅莹莹,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当年姑母一力主张要让你嫁给安王,本以为是一条锦绣坦途。可世事无常,安王不幸罹难......你,不会怨姑母吧?”
傅莹莹低头浅笑,声音平和:“我怎么会怨姑母你,人各有命,侄女没有姑母的福气,做不成皇后,但侄女也不是全无希望。”
傅莹莹轻轻抚了抚自己的小腹,皇后睁大眼看着她,惊喜道:“莹莹,你有身孕了?”
“是,我已经有一月有余的身孕了,只是月份尚浅,暂时不宜大肆宣扬。”
皇后情不自禁的笑出声来:“哈哈哈哈,天无绝人之路,这个孩子来得可真是时候啊。安王死了,也许是正咱们的机会啊,这个孩子,是有了傅家血脉的孩子,将来一定能助助咱们成大事。”
傅莹莹勾了勾嘴角。
“都是姑母福泽深厚,才眷顾侄女有孕,这个孩子自然也要感谢姑母的恩情。”
安王去世的阴霾一扫而空,皇后让人送了不少补药去安王府,给傅莹莹安胎。
送走傅莹莹,皇后换了一身素服,前去给皇帝侍疾.
尽管夫妻两闹了大半辈子的别扭,但因为安王亡故,难得让两人太太平平的说上两句话。
“皇上也不要太伤心了,若是治儿还在,定然也不希望皇上为他气坏了身子。”
皇帝看着眼前的女子,早已没有曾经的光华万千,而是满面哀荣,不禁动了几分恻隐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