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版的稿子,简三春本以为要进行一番痛苦的翻版。
结果成季春看了,两眼放光。
他不客气的叫简三春在前面照看客人,然后把纸一叠,放进胸口,转眼就去后院找成夫人了。
不多时,竟听后院传出“夫人你穿这种的在床上肯定很好看”这等污言秽语。
简三春看看这店里莺莺燕燕的姑娘们,暗骂成季春真小人。
替他卖东西,竟然都不给工钱!
她招呼了一会儿客人,就撂挑子给阿朱了。
阿朱这两天心情有些低落的模样,干什么都是神游天外的,有时候一个事要喊她好多遍。
连噎简三春的次数都直线下降。
简三春隐隐有些猜想,但她另有要事,一时间也顾她不及。
可谁知,刚出门就见曲江楼那厮找过来了。
高大的身影在门房处投下一道斜窄的影子,逼得简三春无处可避。
阿朱随意一瞥,脸上就红霞飞颊,连一旁小姐的问话都没愣着没答。
她见曲江楼朝她看去,有些局促的绞着上衣下摆。
叫简三春意外的是曲江楼竟然不是来堵她的。
他第一句话是,“你家姑爷呢?”问阿朱的。
简三春有些讪讪,退开半步让他进来。
阿朱脸红心跳的迎他到后院。
简三春看出了点猫腻,买衣的姑娘们见他俊朗,又缠上来,问东问西。
三句不离,那是谁家的公子?
有的甚至开始往内院跑。
简三春无可奈何的拦下人,耐着性子一一规劝,说不要激动,等曲江楼出来,随你们便。
买衣的姑娘们嗷嗷叫。
简三春心里跟油煎锅一样,又气曲江楼这动静大的,又纳闷曲江楼找成季春到底干嘛。
他忽然不按常理出牌,她有点摸不准他。
万一和成季春狼狈为奸,她以后的日子那可不就是不好混了吗?
简三春心中打鼓,而院内的两男人间的氛围也奇奇怪怪。
成季春指着曲江楼鼻子骂,骗了他夫人后怎么还有脸来找他合作。
曲江楼皱眉,看梅绯若那蓄满泪水的眼,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差错。
阿朱呆呆怔在一边。
他们小姐是昭平有名的制香大师,只有在那年雪山寻药时,离开过她的视线。
可她不曾收过弟子啊!
阿朱听着梅绯若口口声声的“小楼”,忽然觉得天昏地暗的,二话不说转身跑出去了。
简三春只看见一个抹泪的残影飘过,然后就没入人群不见。
曲江楼这狗人!又欺负小姑娘!
她也不管不顾,就往后面冲,撞上一堵结实的胸墙。
曲江楼冷着脸,拽着她走了。
简三春满头都是问号。
留下一群姑娘们,绞着手帕愤愤不平。
……………
他们在街上远远遇见了穿“人间月”到处招摇的孔却,随便在小摊边歇个脚,便能引来一阵艳羡又敬佩的目光。
“人间月”是简三春定给侠女白衣服的出道名字。
甚至他们还商讨了给孔却安排个“拔刀相助”的话剧。
不过孔却没答应,她觉得太假了。
江湖儿女,就该有江湖儿女的侠骨柔情、荡气回肠。
当时简三春一阵喝彩,简直要将她奉为女神。
不过一想女神都生过孩子,却不见夫君。
她心里又有些打抱不平。
不过她没敢问。
这会儿,简三春正想脱身,于是刚想与她打个招呼,就听曲江楼在耳边正经道,“曲圆圆跟梅绯若学制香这事你知道吗?”
简三春:“……不知道。”
段容真是提过梅绯若,不过她觉得成夫人好温柔啊,简直就是贤妻良母典范。
“那她曾阴差阳错把催情药下到柳惊惊身上的事儿,你应该也不知道了。”
简三春的嘴里能塞下一个鸡蛋,“那事儿不是……不是葛青的安排吗?”
曲江楼摇摇头,“不是,要是,曲圆圆早就杀他了。”
“还有什么内情吗?”
曲江楼将人带到街角一间酒肆的二楼,要了一个没人打扰的厢房,这才接着道。
“我本是打算去求合作的,哪知成季春与我一碰面便出言不逊。”他顿了一下又道,“曲圆圆在识海里叫我走,我没听。结果,就知道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情。”
简三春问:“什么事?”
“梅绯若与秦舒雪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姐妹,她见不得曲梁钧夜夜在青楼鬼混。
于是单独给曲梁钧制了一款催情香。
那款香,配酒喝,当日就能死在床上。
配方也用的是特别贵,却非常毒的药材
她本就与青楼是合作关系,所以觉得这款香引到曲梁钧身上很是容易。
可当日青楼有个姑娘事后发热,她没钱,便要鬼奴请了柳大夫来。
柳大夫是平溪镇心最好的大夫,诊治完要离开的时候,忽然顺着一阵风闻到了香味的不对劲。
他推开挡路的人,拦下了曲梁钧要喝的那杯酒,并把香和酒都带走了。
曲梁钧冲着他的背影骂骂咧咧。
柳大夫充耳不闻,他一心都在想这种东西落在有心人手里,定是个灾祸,所以他想把解药方配出来。
他日夜钻研,却不妨他那不学无术的女儿,想拿酒招待曲圆圆。
柳惊惊梳妆时候,甚至还点上了香。
她在私下练习怎么才能像一个大家闺秀的模样,在曲圆圆面前展现最好看的那一面。
可是……最后一次……
点香尝酒,她练习最完美的那一次,有个男人闯进去了。
那是梅绯若家里的家丁,他根据梅绯若给的线索查到那里的。
在一个妙龄的狼狈少女面前,他心生歹念……”
“别说了!别说了!!”曲圆圆在他识海里大喊大叫道。
“曲圆圆他,知道这件事?”
曲江楼闭眼,定定神,又接着道,“知道。他还知道,曲梁钧撞破何子月的偷情丑事,是管家葛青设计的。”
“!”简三春不可置信看他。
曲江楼歇口气,缓缓道,“而至于梅绯若,他后来哄做她弟子,以牙还牙全都报复了回去。
梅绯若就是那时候开始,身子骨不好的。因为光捡回一条命,就费掉成家财富的半壁江山。
他们见我,没上来打死我就不错了呵。”
简三春咬牙冷声道,“你叫他出来,我要亲自问他。”
曲江楼摇了摇头,“强弩之末,不行了。
他魂体受损严重,我所说这些,他不想承认。
还有关于曲梁钧昏迷一事,不止是药的问题……曲圆圆还曾叫何子月扮死去的秦舒雪吓他过。
而他自己则是被曲梁钧错手杀掉的韩三江,夜夜入曲梁钧梦里去……”
简三春:“够了,我不信!”
为什么所有的事情总要在尘埃落定的时候,再搅弄出新的伤痕?
她琉璃目中的哀伤看的曲江楼一愣,他沉默着开门出去,留简三春一个人冷静。
就在他伸手关门的那一瞬,眉心一痛,曲圆圆拼尽全力,也要与他争夺身体的控制权。
曲江楼心中一悸,曲圆圆若此时出来,不定会对知道真相的简三春做出什么事。
他已经离她那么远了,不想再与她相隔阴阳。
他集中精神与曲圆圆对抗。
可他不曾想精神的对抗竟然是来自灵魂深处撕心裂肺的痛。
他捂着胸靠着门缓缓下滑。
一阵阵波浪似的攻击带起识海的崩塌地陷。
他浅喘着气,瞳孔微缩。
曲圆圆的魂体见久攻不下,不禁怒不可遏,他不知用什么邪法点燃了自己的灵魂。
曲江楼看见心火烧起,只来得及冲简三春说出“快走……”两字,下一秒便被那迎面的热浪掀翻在地,失去了意识。
看到倒地的曲江楼,简三春钳口挢舌,手脚发凉。
她飞快扑到曲江楼身边,晃着曲江楼的肩膀道,“曲江楼你醒醒,你醒醒!”
可曲江楼一动不动,甚至连呼吸都没有了。
简三春的泪夺眶而出。
她承认,她不是真的想要与他天涯相隔,永不相见。
她承认,她根本没有放下。也从来没有真心怪罪过他。
是,他们曾经彼此伤害,她总是说他是个渣男,是个狗男人。
或许在所有人眼里,一段感情的终止符就该画在分手的时候。
可他们不知道,他们不知道,简三春第一次来例假的时候,是曲江楼别别扭扭照顾的。
简三春第一次骑单车,是曲江楼教她的。
简三春学画画,是曲江楼支持的。
简三春第一张画拿去比赛的时候,是曲江楼不要老脸宣传拉票的,只是为了要她多一点信心。
那张画虽然没有得冠军,简三春却觉得她拥有了最好的全世界。
十六岁的青春,还没有十八岁的兵荒马乱,她却已经找到可以心安的地方。
他们可以不是爱情,不是友情,但绝对有着不可割舍的亲情。
那么多年,那么多年,彼此的陪伴,哪怕扎人,也都习惯。
简三春摸着曲江楼不跳动的胸口,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哀求道,“曲……江楼……你醒一醒好不好?算我求你了。”
她承认了,她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坚强到什么都可以割舍。
她也不该只是拿了他的一部分就口头攻击了他整个人。
“曲江楼,你醒过来,我就告诉你一个大实话呜呜……其实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