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的残酷往往在于十八年前没开口的话,十八年后也总会因为各种机缘巧合说不出口。
很奇怪的是,有时候某个小节点上一次又一次的错过,明明归根结底是两个人的不坦诚,最后人们却将它怪罪于缘分。
曲江楼没能听到简三春的坦白,因为曲圆圆胜出了。
他颤抖着睫毛,从简三春怀里醒来。
疾如闪电般出手掐上了她的脖子。
简三春还没从后悔的情绪中抽离出来,毫无防备就被人不费吹灰之力的举起提在空中。
唯一的重心点都集中在她脆弱的脖颈上。
简三春初时还能断断续续的问曲圆圆为什么,后来她蹬着双脚,双手不停掰着他的用力的手指,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曲圆圆的手用力掐出青紫的淤痕,面目狰狞,“为什么你们还要问我为什么?
不打听不知道,圆圆就永远还是那个圆圆,大家相安无事不好吗?!
为什么你们的好奇心都这么重呢?!”
简三春吸入的空气越来越稀薄,生理性翻着白眼。
她想说,她不是好奇心重,她只是想更了解他一些。
多知道一些,能为他做的事情才会多一些。
她学那么多年犯罪学,不是为了有朝一日把罪犯都抓入监狱里。
而是想叫他们再也不陷入泥沼中去。
她没什么远大的理想,她也不是正义使者,但看见曲圆圆的时候,她总能在他身上找到一些要她觉得难过的共通性。
他明明不曾渲染他的悲惨过往。
却叫简三春觉得,他此生无缘爱情(爱与感情)
可是她艰难的张了张口,却只助长了身体里氧气的流失,干着嗓子发出了“嗬嗬”的声音。
曲圆圆像个穷途末路的疯子一样,眼中邪气四溢,笑的张狂且放肆。
他一边操控着简三春生命的流逝速度,一边竟然拿出了他曾经给简三春描述过的,葛青的黑血皿法器。
简三春瞳孔一缩,它怎么会在这里!
曲圆圆见她惊恐模样,咧嘴笑道,“小娘子,它好看吗?”
简三春的脸憋的通红,啊啊啊的想要说些什么。
可曲圆圆不给她这个机会,他掐着简三春转了一圈自顾自回答道,“我知道,它好看。小娘子也不用这么激动吧。”
简三春的眼白越来越多,他微微松了点力气。
简三春喘了口气,要开口问他。
曲圆圆警告她道,“小娘子还是别说话的好。小娘子伶牙俐齿的,再说出什么我不想听的话可就不好了。
譬如在生死关头,还要问曲江楼现在怎样了的这种话,最容易让我生气。”
简三春:“……”
良久,或许是胳膊酸了,他把简三春放到床上,恶趣味将人抱在怀里。
一只手依旧掐着她的脖子,一只手揽着她,要她看法器的正面。
嘴上还激怒简三春道,“这玩意其实最初是个白色的,都是人的森森白骨和血肉一点点填成黑色的。
有传言说,最干净的人能抵消这万魔窟的一切罪恶。
葛青留给我的时候,我一下就想到你了。”
曲圆圆捏着她的下巴要她直视那黑如深渊的皿口,语气阴森,“我当时就在想,你填进去是会让它更黑呢?还是会让它白一点呢?
小娘子你觉得呢?”
简三春很不习惯曲圆圆的这副作派,她很想催眠她自己,她身后这个已经黑彻底了!
但是又很不忍心。
她只好冷着脸观察那个法器。
万魔窟的叫法真的很形象,因为那黑质的皿臂上凸出来很多凶恶的鬼脸。
见她认真,曲圆圆开始有一晃没一晃的,在手指头上转着它玩儿。似乎要专门跟她作对一样。
简三春气不打一处来,但还是从皿口无尽的黑洞里看见了一只诡异的眼睛。
简三春对上那只眼睛,有些魔怔。
她甚至伸出手想触碰它。
曲圆圆及时反应,收回法器,捏着她下巴的手微微用力,切齿道,“你是真想死?”
简三春这回反应快了:“那我要不想,你能放我走吗?”
曲圆圆一噎,恢复些正常人的神色,直拒道,“不能。”
简三春:“那你说个屁。”
曲圆圆黑脸。不吭声了。
过了一会儿,简三春见他的杀意逐渐消解,胆子也大了些,她轻巧问道,“你到底在等谁?”
曲圆圆又开始莫名其妙的说话,“你怎么还不生气?”
简三春:“关你曲魔王屁事。”
曲圆圆掐脖子的手又收紧了些,“没人教过你,落到别人手里,说话就要客气些吗?”
简三春心说,还真没有。
不过她认真的回答了这个问题,她直直看进他眼睛:“你把曲圆圆还回来,我就客气些。”
曲圆圆摇摇头,“那你还是猜吧。你那么聪明一个人,猜猜我在这生命的最后关头,到底要等谁,又要去干嘛。”
简三春垂下眼,谁也没再说话。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曲圆圆的耐心十分的好,他丝毫不关心,简三春到底能不能猜的出来。
因为无论如何,它都不会改变曲圆圆预计的轨迹。
他甚至开启了没话找话的模式,或许是人死前的最后一点寂寞。
小二中途来敲过两次门,但都被曲圆圆拿银子扔走了。
简三春看见,下意识就露出了心疼的表情。
那估计是上次当玉佩的钱。
“区区几两银子,就能把你的注意力勾跑。可见你还是不怎么在意曲圆圆的。”
简三春:“……”这又是什么逻辑?
“我很不喜欢曲江楼。他总是不打招呼就当掉我的东西,去讨你的欢心。”
简三春:“……”曲江楼真没讨她欢心,他就是觉得被甩了没什么面子。
简三春心思转的九曲八弯,没一个对到点上。
虽然刚刚还哭的一塌糊涂,伤心的紧,但理解是不可能理解的。
只能勉强认为罢了。
曲圆圆还在说些别的,叫简三春昏昏欲睡的。
她不是不想关爱曲圆圆,实在是,他不给人机会啊。
她真的只是一个凡人!靠揣摩别人动机,还原事情本相的凡人!
而不是凭空掐指一算,就能知道所有的神仙!
简三春把认识的人想了一遍,也没想出来,哪个是曲圆圆的目标。
她前尘尽失,某人又捂的死死地,只想叫她某日悟了后,好好反省自己。
她能想到就有鬼了。
至至于曲江楼,简三春看看还能喘气儿的曲圆圆,觉得应该不至于……魂飞魄散吧?
不然曲圆圆死了,那这具躯壳就真不行了。
曲圆圆会叫陈沛萱老年丧子吗?
不能吧……应该?
这么一想,简三春又觉得自己的泪白流了。
她一向信奉真挚的感情往往在失去的时候体现,她说的话放平时,连朵浪花都翻不起。
但在曲江楼挂了的时候,那效果,哎呀妈呀,一下就出来了。
情不自禁,泪如雨下。
哦不,她不是在咒曲江楼死,她也不是怕对上曲江楼的质问,对!不是!
自欺欺人永远是个逃避的好方法。
简三春运用的得心应手。
她甚至不愿回想自己哭的稀里哗啦的时候到底说出口的是哪些话……只知道她有好多没和曲江楼说清楚的。
不过话说回来,曲圆圆瞒了那么多事,对陈沛萱的态度也不一定是真的……
简三春捏着自己的掌心,心里七上八下唱忐忑。
曲圆圆见她心不在焉,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
“他没死。”
简三春几乎是立刻反应过来他在说谁。
可是,她还来不及装鸵鸟缓一下,就被眼前的一幕惊掉了下巴。
木质的门被骤然聚起的风扇到一边,一把扇子破空而来,在她脖子处转了一圈,逼开曲圆圆的钳制,又回到主人手上。
他踏空而来,月白的衣衫纤尘不染,不知是不是急的,连鞋子也没穿。
只在脚踝处系了一颗小巧的金铃铛。
墨色的头发未束,在疾风的加持下,竟然有一股凌乱美。
翻飞的广袖上纹了一只黑色的九尾,只在眼睛处点了一点亮色的金。
在铃铛的叮当下,一闪一闪的,好似活物。
曲圆圆等来了他要等的人,面上狂喜,道了一句,“果然是你!”
他也不管人质丢了,身形一动就要扑上去。
简三春也不知道,他到底要干嘛。
那样子好像要上去打架,又好像要上去夺宝。
可,简三春最不明白的是,曲圆圆为什么会和段容真有关系?!
白衣男人一落到地上,首先就将她护在身后,退离曲圆圆几米远。
曲圆圆堵在门口,看他的眼神都透露着无尽的疯狂,他舔了一下干涸的嘴唇道,“把它交出来!”
段容真蹙眉,他来不及与简三春交代更多,轻声和身后的简三春道了一句,“看机会走”,就直截了当的又扔出了扇子。
两人叮叮咣咣一阵交手,把房间的入口堵了个严实。
段容真每一次攻击与格挡,唇角都会溢出血丝。
简三春看的心焦不已,可她又帮不上忙。
在曲圆圆甩着小刀,顺着段容真的引诱方向,往段容真脖子上故意露出的空门横刺时,段容真冲简三春吼了一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