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叫声在曲府中此起彼伏,曲圆圆无动于衷。
当那液体式的黑雾大肆嗜解血肉,就逐渐分散开成为血色的迷雾。
猩红色笼罩曲府,好似一只从地狱伸出的尖利魔爪。
而此时,曲府只剩下一个狼狈不堪的散修,他就是之前那个练阴私之器的。
或许是因为同根同源,法器扔出阴尸之后还能抵挡两分,给他争取几十秒的喘息之时。
他用半条命跑遍整个曲府,发现了曲梁钧的藏身之处,红着眼扑向血雾里唯一一片相对净土。
阴冷嗜血的气息扑面而来。
曲梁钧吓得两股战战,当场就要尿裤子。
千钧一发之际,他发音晦涩的念出了一段陌生的符文。
金色的光笼罩全身,向头顶聚去,越变越粗,逐渐形成了几米的光柱。
饲鬼修士撞在金柱上反弹回去刚才的位置,瞬间被血雾吞食的一干二净。
曲梁钧心口一窒,猛然松了口气。
却不知这半块玉珏的法力扰乱了葛青本就苦苦支撑的运作。
两股力量交战在曲府上空,狂风大作。
没了防护,曲梁钧的脸差点被飞起的碎片刮掉一层皮。
葛青跪在屋顶上,手举过头顶撑着那如泰山般的威压,随着越来越多的血雾消散,他脸上的神情逐渐变得有些痛苦。
没能控制住的力量全化作红色的光束四处逃窜。
入定的曲圆圆也被波及了。
有一支失控的力量撞进他的胸膛,他身子往后一仰,昏迷不醒。
………………
简三春听到这儿,道:“原来方文士不是在瞎编啊。”
曲圆圆面无表情的嗯了一声。
那些消息可都是葛青隐藏了信息,挑选着散出去的,自然大概率上都不会有假。
不然他凭什么吸引人前仆后继?
昭平一十二年,曲家宴请四方是真。
当天傍晚除曲系家谱上的人,府上二百三十六人仆人宾客全部暴毙也是真。
只有“曲府上空血光冲天,将曲府上空那一片云霞染的通红,但那血光笼罩中竟意外叫人看出一团耀眼金光。但凡大物出世,非异相不能明。”是假。
毕竟没什么大物出世,只是现有出世的两件法器互殴罢了。
这是当事人曲圆圆认为的。
但对于其他修士来说,没见过的、神秘的,不被大家所熟知的法器,被面世了,自然算得上是一种现世。
葛青不知道是不是算准了这点,才将他们的心把控的那么准。
除了当时在现场的三人,几乎没人知道那只是做的一场夺财的戏。
而且让曲圆圆觉得妙的事情是,这段话叫那些真正强的老油条,一听就知道是个假的。只有那些摸不着边界却想搏一把的愣头青,会信这种半真半假的消息。
血光冲天为“大凶”,金光耀眼为“大吉”。
大凶大吉之象,皆为至极之象。根本不存在什么吞噬了就能更强一说。
这就好比水和火,势均力敌时,两厢消抵等于零;一方弱一方强时,所能剩下的就是强比弱多出来的那部分……
不过老油条能想到的,不代表别人就会信。
这种经验是历经了多少生死才换回来的金科玉律,他们一般不会告诉别人,真告诉了,也会常常被别人怀疑诡计多端而对此更加疯狂。
……不得不说,在某些事上, 葛青是个鬼才。
那日葛青力量消散的时候,玉珏上的符文也便成了灰色。
葛青呕着血,叫曲梁钧把掉落一地的财物收拾起来。
他自己拖着半边染血的身体,就近找了个空房间疗伤去了。
曲梁钧对他做了“好事”,却分文不取的态度,大为赞赏,暗暗发誓,要将葛青作为自己的亲兄弟来看,吃穿用度要跟他一样用上昭平优等的。
曲圆圆被重创,昏迷了整整半个月才醒过来。
醒过来之后,他就发现曲家变样了,黑紫色的废土上寸草不生。
每天夜里都能听见鬼魂的哀嚎。
他也不知道曲梁钧是怎么把现状圆过去的,但曲家人一切看起来正常,好似他们从前就生活在这种环境里一样。
但当天晚上,曲梁钧就给他解了谜。他穿着绣满貔貅的金袍,炫耀似的指指曲家上空只有他和葛青还有曲圆圆三人看到的透明障网,道那是阴煞之地的戾气形成。
它会慢慢长大,长成瘴气的样子。到那时,曲家就再也不用费心杀人了。
只要有人进来,曲家就有用之不竭的财富。
而且呆在瘴气里面久了,它还会慢慢改变一个人的性情,久而久之影响人的记忆。
曲梁钧顿了一下还笑眯眯道,像作用在他的儿女身上的效果就很好。
曲圆圆不知是不是受那红色分支力量的影响,听曲梁钧说这些,心底竟然连一丝波澜都没有,甚至隐隐约约觉得那是对的。
从那以后,曲圆圆就开始跟着葛青练功法。
说是跟着葛青,其实并不准确。
毕竟一夜间灰白了头发的葛青,见他醒也只是塞给他一本没有封皮的旧功法。
他叫他练,却从不解释,也不教他。
练完了就派给他在曲府悄无声息杀人的任务。除此之外,一句话也没有。
曲圆圆也不问。
他接任务的神情就和葛青冷眼旁观的微笑是一样的冰冷。
整整半年时间,曲圆圆都活在见血的世界里。
来寻宝的人络绎不绝,有手无寸铁就是来碰运气的,也有能跟葛青搏斗厮杀上几天几夜的。
而曲圆圆负责解决的就是那些,手无寸铁的。
五岁之前,曲圆圆从不知道小孩子也能用巧劲和机关干脆利落的下刀,五岁之后,他手上的血腥味,有时候叫他闻着都想吐。
随着时间的推移,来曲家的人越来越少,曲家的财富却越累积越多。
曲梁钧夜夜抱着那些财宝睡觉打呼,却连个噩梦都不做。
这叫曲圆圆心里有一丢丢不平衡。
可他又经常留给曲圆圆一些有趣儿、可把玩的(卖不出钱的)小东西,大体来说,曲圆圆还是喜欢比厌恶多的。
半年后,葛青终于可以自由出去采购了。
而秦舒雪的肚子也鼓得像皮球。
葛青要打理曲家,在曲梁钧的应允下,在平溪镇上开了家店铺。
曲家算是开始走上正轨,如果抛开头顶上那越来越密的瘴气网来讲的话。
对于曲家人其他人来讲,最重要的事莫过于曲家要新添的人丁了。但对曲老爷来说不是。
因为葛青的走动,曲老爷开始按捺不住自己躁动的心,不过一个月,他就不满足于让葛青带自己要的东西回来了。
他开始偷偷摸摸出去鬼混。
曲梁钧在做戏前虽然是不惑之年,但好歹也是个帅气的。可在曲家呆的这半年,愣是胡子拉碴,面色青黑,阴郁之气缭绕周身,一点也不似从前模样。
平溪镇上能记得他的人也不定能认得出来。何况只是一个印象中的流浪汉?
曲梁钧钱多人傻手大方。
很快成为平溪镇娱乐生意的最大主顾。
而奋力采取措施遮盖自己身份的葛青,根本无暇顾及到曲梁钧。
…………
秦舒雪生产那日是晚上,是葛青先发现的。
曲家没有会接生的人。
而葛青身上的钱恰巧刚置办过衣物而用完了。
于是他唤何子月去曲梁钧的密室拿钱,出去找产婆。
曲梁钧还在青楼里一掷千金、醉生梦死,曲圆圆找到他的时候,他刚把身上最后一块元宝扔给跳舞的美娇娘。
曲圆圆拉他出门的时候,他还神志不清,踉踉跄跄的,满身都是酒气,难闻极了。
等他出了青楼的门被风一吹才如梦初醒,涨红了脸斥他,“小兔崽子,胆儿肥了啊!敢下你爷爷我的面子。”
曲圆圆眼神一冷,他只是说了一句:“阿公,姥姥要生了。”
随后也不看他的神色,转身走进了黑暗里。
……何子月的产婆最终也没找来,因为曲梁钧的密室里没有钱。
干干净净的好似曲修诚的里兜。
他们做儿女的,从前从未为钱担忧过,自然也不曾存了囤钱的心思。
房间里的血水端了一盆又一盆,葛青的目光越来越沉。
腊月的第一场雪下在了那天晚上,纷纷扬扬,旋转着落下,好似六月飞絮花。
曲梁钧一直在路上,又或许拐回去那间销金窟了。
那都不是曲圆圆关心的事儿。
他关心的是陈沛萱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去睡。
夜渐深,雪下的厚厚一层的时候,秦舒雪痛呼的声音渐小了。
葛青宽厚的大掌一直放在她肚子上为她输送着灵气,不顾自己的容颜因过度消耗而急速衰老,但求她能减少一丝痛苦。
可没用,她甚至都没能见上曲梁钧最后一面。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也只是让孩子滑出了半个身体,然后就昏死过去,最后死于失血过多。
葛青颤抖着手按秦舒雪的要求,把秦舒雪的尸体剖开,抱孩子出来。
他的耳边还回荡着他心爱之人最后的遗言:“我怀他的时候,就觉得是个男孩。男孩,要生出来。无论如何……要……男h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