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圆圆他翻车了。
那日他从青楼回来前,特意漱洗干净,在酒楼里要了几碟模样精巧的桂花糕,用来讨陈沛萱的欢心。
哪知陈沛萱无意撞见何子月,何子月出于好心替他打了个掩护,说是曲圆圆最近有不懂的学问,一大早出去问老师去了。
天知道曲圆圆可最烦那些四书五经六艺的了,他出任务的时候虽然都拿他去上课搪塞,但不代表他没任务的时候还喜欢把书都补上。
每每陈沛萱问起,曲圆圆也只是向她展示一下老师的习武教学。
陈沛萱看他拿武器耍得高兴,也就不再问别的了。
但今日他回来,陈沛萱竟是一板一眼要考教他。
她看着眉眼俊朗的儿子,心说可不能输给朱颜家的那小子,叫朱颜看轻了去。最好也能在乡试院士中考一个名头出来,这样他的下半生,她也不操心了。
回想过去,同样都是三岁的年龄,曲向明三岁背诗,曲圆圆三岁捉鸟。
怎么想,都叫人没有面子。
怪不能朱颜那女的见她,总是不愿与她多话。
有那空,就开始检校曲向明背书。
陈沛萱看到人家母子俩奋发向上的模样,转眼又一想自己儿子的“前途”,加之何子月这一浇油,瞬间对曲圆圆的功课上了心。
也不管曲圆圆带回来的桂花糕,直奔主题,问他:你今日去了哪里?
曲圆圆按照打好的腹稿款款道:桂花开了,酒馆的老板娘寻人摘做,说是可以用一些最新式的桂花糕做为报酬。
我惦念娘亲爱好,但不巧今日出门又没带银钱,于是做短工,帮老板娘摘了一天换来这些。娘,你尝尝?
陈沛萱面色一缓,眉梢染上笑意,小小的尝了一口。
曲圆圆以为这就蒙混过关,准备开溜的时候,陈沛萱又在他身后问:“学堂先生今日可有解你的惑?”
曲圆圆迟疑:“什么……惑?”
“大姐说你去学堂找先生解惑了,连饭也没顾上从吃。”
曲圆圆这下溜不动了,为了不让陈沛萱在没吃饭这上面再三唠叨,只能道:“啊……是的,解惑解惑,先生讲得很清楚,圆圆听懂了。”
“那你跟娘亲说说,先生解了你什么惑?”
从不看书的曲圆圆第一次感受到了来自圣人的恶意:“……”
这他怎么说的出?他又没去学堂一次,那先生每次报的“优”都是他拿银子贿赂来的。
陈沛萱见他半日不语,蹙眉不悦:“怪不得你刚才支支吾吾的,原是根本就不想跟娘亲说。”
曲圆圆傻眼,结巴辩驳道:“不,不是的。”
“那你且说出个一二三四五来。”
陈沛萱一副“你说出来,娘亲就不计较”的模样,真是叫曲圆圆欲哭无泪,他心说以后再不叫何子月闲着没事乱逛了。
曲圆圆绞尽脑汁想了老半天,憋出来唯一一句文邹邹的话:“昨夜里想到‘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甚为不解……”
陈沛萱不依不饶:“那先生如何作释?”
曲圆圆绞尽脑汁也没想出来怎么解释,心一横,随口污蔑道:“先生说,天底下都是狗……”
这回轮到陈沛萱傻眼了,她张张嘴,最后道:“怪不得你不愿与娘说……这说法确实偏激了些……”
………………
简三春听完一阵爆笑:“哈哈哈哈哈哈。”
曲圆圆:我太难了……
简三春问:“你那时几岁?”
曲圆圆:倒也不必如此刨根问底……
何子月想了一想,替他回答:“十四吧。”
简三春捶桌:“十四哈哈哈哈哈,都这么大了哈哈哈哈哈。”
曲圆圆无奈喝酒:我就知道。
但他现在想想,那时候的胡诌倒也没什么错,这天下除却神明,可不都是狗吗?
简三春眼泪横飞,还想说什么。
曲圆圆看看太阳,堵她的话:“做饭吧,小娘,我饿了。”
“……”哦,fuck。
简三春喂饱了曲家一干人后,何子月说要带曲圆圆去看伤,简三春为了“听故事”也跟着去了。
曲圆圆说她“奴役”病人,于是大姐何子月只好担当起这个重任。
葛青虽未能将消息卖给官府,但白面鬼军队却从其他传闻里循声而来,他们分成两批找人。
一批是跟着无头尸的,一批是按传闻查曲圆圆的。
何子月在与曲圆圆截获消息之后,便将当年获蛊一事全盘托出。
曲圆圆当机立断,说这次一定要将他查个水落石出。
他虽小时候曾仰慕过他,但后来经过种种,那一点好感曲圆圆早就不相信了。
不管他待别人如何,但曲圆圆于他,就只是一枚用之即弃的棋子。
他所教导,皆有目的。
既已明白这点,曲圆圆便动了杀心。
于是他们一边躲避着白面鬼军队,一边顺着独幽踪迹去抓葛青。
曲圆圆的所有刀具,都是有标记的。
他最喜欢给刀柄上的缠布,浸以女人血制成的香。
他制香的技巧还曾请教过昭平最有名的制香大师“梅绯若”。
而独幽这款香,越潮湿,它的香味就越浓。
不管是出汗还是沾湿,只要碰过他的人衣服不算干燥,曲圆圆就能辅以灵气闻到它的踪迹。
不过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在路上,他们碰到了一位故人——青楼老板孔却。
这人名虽硬气,但却实打实是个女子,冷艳非常,见之难忘。
曲圆圆往来留香阁无数次,见过这位老板娘的次数也屈指可数,但他还是一眼就凭那傲人的三围认了出来。
孔却手里握着一柄长一尺的弯刀,乌发盘起,与曲圆圆一样带着斗笠。
只不过曲圆圆是黑的,她是白的。
孔却看见他们也没问一句,护着怀里的一坨东西提气就要跑。
曲圆圆无意瞥见她怀里的无毛狐狸,临时起意,想着反正葛青也跑不远,不如先闹明白曲梁钧的昏迷跟这只无毛狐狸到底有什么关系。
他将大致方向说与何子月,等他问清楚那只似曾相识的狐狸,他就去与她会合。
没想到一路奔袭寻去,饶了一大圈后,他们两批竟是同一个方向的。
几乎是和何子月前后脚到达,说好的落脚村落点。
孔却神色冷冷,若有所思,最后问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孔却看起来好像并不知道白面鬼军队对曲圆圆的追查,这叫曲圆圆心生了几分好奇,于是他回问到,孔却为何又在这里?
那长眉如刀的女人不作答,换了个方向又要走。
曲圆圆问了一嘴她怀里的狐狸,她成功的停了下来。
一瞬间澎湃的杀意锁定曲圆圆,若非何子月在场,问的又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问题,曲圆圆有必要怀疑自己在那一刻就已经没命了。
孔却不欲造杀孽,只道不该问的别问。
曲圆圆眸中邪肆四起。
眼看两人就要起火,打起来。
不知怎地,竟有另外一批白面鬼军队从村落中出现了!
孔却神色一凛,提腿就跑。
曲圆圆见状,也跟着跑。
在白面鬼军队面前,任何法术波动都是会引起他们警觉的。
但就算如此,他们还是被拦下了。
孔却压根不问面前这二十人到底要因何拦她,上去就是砍。
弯刀破空,招式凌厉。
法术符文在上面闪烁着红色的幽光,看起来既美丽又邪气。
军队也不是个引颈就戮的,他们飞身而起,点着马背一跃而下,快速站好方位,形成阵法。
而阵法的范围自然包括曲圆圆他们。
无奈之下,他们也加入了战斗。
反正是敌对,杀一个也是杀,杀一群也是啥。没啥两样。
而孔却在他们立阵的那一刻起,表情就凝重了起来。
她身形鬼魅,运刀极致迅猛,想从其中寻找一个突破口。
却见形成阵法的那些人,逐渐变成了虚影。
随着虚影在外圆旋转起来,曲圆圆他们所在的内圆里逐渐冒出了许多骷髅精怪。
它们骨头硬如玄铁,随便被抡上一下就要吐血。
孔却刀上的符文越发靓丽,在她挥刀的痕迹后竟然凝出一道道宛有实质的红线,它割不断骷髅的骨头,却能阻挡它们的攻势。
某一面的红线越乱,它对骷髅的行迹阻碍就越大。
不过孔却的应对也并不因此轻松,毕竟敌人是四面八方的,而她左手臂弯里揣的那个,也得护的好好的。
曲圆圆没什么法宝,何子月又不曾有过修仙根基。再加上他快要油尽灯枯的身体,他护着何子月实在是有些吃力,很快身上便挂了彩。
孔却见状,躲过头顶一击,随手扔给曲圆圆另一把弯刀。
时至此时,他才知道,孔却是用双刀的……
不过有了这把刀,他们在法阵里才勉强得以喘息。
战局既起,这个念头也只是一晃而过,随后他也没心思想那么多,只得拿了刀用力招架,奋力与孔却撕开一个出口。
在他们豁出半条命才勉强破了法阵一个角时,却在法阵外面,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是——葛青!
曲圆圆脑子里忽然冒出来两个大字。
就算他身上穿的是白面鬼军队里的白袍,脸上还带着他们的面具。
但独幽香气和熟悉身形,两个同时在一起,曲圆圆发誓,他绝对不会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