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
有谁在喊她？
鹿露安睁开眼睛，时间好像回到了很多年前，一个拥有柔和日光的下午。
画室的门是开着的，她缓缓走到了那面前。
门缝里透露着一束漂亮而洁白的光，她费力地推开厚重的大门。
那一刻，一阵微风拂起了窗帘，她抬头看见了一个微笑的男人。
他静静地望着她，嘴畔的微笑是那么地恬静，浅紫色的瞳孔里像是饱含深情。
“是你在叫我吗？”
鹿露安奶声奶气地问着，不由自主地走向那幅画。
他不说话，只是那样看着她。
“你想知道我今天都做了什么吗？”
鹿露安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亲切的感觉。
她坐在了地上，抱着膝盖，仰头望着这个蹲在窗畔的男人。
“我今天练习了钢琴。”
她自言自语，却不觉得有什么古怪。
好像是在和一个不会说话的朋友聊天一样。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练钢琴吗？”
鹿露安四望了一下，这个大大的画室里，只有她一个人。
“我偷偷告诉你，我堂哥说了，只要我每天都好好练习，圣诞老爷爷就会把发光的圣诞树送到我家门口哦。”
画中人的浅笑似乎在鼓励她继续说下去。
“我已经等了一年了，堂哥说圣诞老爷爷应该还在看我能不能继续坚持，所以今年没有送来。”
没关系，总有一天会来的。
“我也是这样觉得的。”
要好好练习啊。
“嗯，我一定会的。”
她满足于这样的感觉，心想着要是他能走出这幅画来，就好了。
“我真的很喜欢你，你如果有一天出现了就好了呢。”她偏着头，“我觉得，我妈妈也会喜欢你的。”
是吗。
他似乎叹息了，也似乎在开心。
“小姐——小姐——”
门外传来了有人寻找她的声音。
鹿露安连忙从地上爬起来。
“哎呀，不好了，我要走了，他们在找我。”
好的，再见啊。
“嗯，我会再来的！对了你叫什么啊。”
他无法说话，鹿露安只好走到画的面前，看见了夹在画下的一张卡片。
那是陆佳儿亲手题名的《无翼的撒拉弗》。
传说中的六翼天使，在她的画里却是没有翅膀的凡人。
“我知道了，撒拉弗。”她点点头，转身离开了房间。
随着她走出那个发光的房间，鹿露安感觉到了身体的沉重。
如同有什么东西拉扯一样，她忽然坠了下来。
“啊。”
鹿露安醒来，因为起身太猛，身上披着一床毯子都掉下来了，钢琴也发出一声厚重的低鸣。
“呼。又做梦了。”发觉坠落感只是环境，回神的鹿露安拍拍胸口。
不过那与其说是梦，不如说是回忆吧。
而偌大的房间里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
“啊。”
她揉揉眼睛看向钢琴上面的钟表，已经是晚上十点了。
天哪，她睡了多久？——不对，她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林莘！”鹿露安起身，站起来，赤脚走在柔软的毛毯上，却想不起来自己在睡觉之前都做了什么了。
好奇怪。
鹿露安摇摇头，隐约想起睡着前的事情。
堂哥好像跟她说了什么，然后她就觉得很困……
真怪。
鹿露安一直都保持了良好的睡眠习惯，每天九点都会准时睡觉，今天怎么回事，弹钢琴的时候应该才五点才对啊，为什么会那么困呢？
再喊了几声林莘没有得到响应后，鹿露安推开门走出房间却发现整个走廊一片寂静。
为什么要说寂静，因为她连一个人的感觉都找不到。
就像是所有人都消失了一样。
“林莘？”她轻声喊着。“翠西？”
每喊一个名字，似乎都有回音一样，鹿露安的心越来越不安了。
她感觉有些害怕。
“马丁？”
回音再度出现。鹿露安第一次觉得这座屋子特别大。
以往，每一个门廊都有人在，每一个人都会微笑着对她说“大小姐，有什么要求吗？”
“大小姐。你今天开心吗？”
鹿露安加快步伐，一个人踏在走廊上的脚步声大得像是巨人在跑步一样，她耳畔似乎响起了那些平常熟悉，也一度让她觉得厌烦想要逃避的声音。
“请不要跑这么快，小心摔倒啊，大小姐。”
真的很讨厌被人看着，但是她似乎更讨厌没有人的世界。
“爸爸。”
她跑到书房，里面空无一人，只有堆积如山的文件。
厨房里的火好像熄灭了很久，而本应该有人拖地的瓷砖上还掉落着一块蛋糕。
“堂哥！”
怎么办？
连堂哥也不在了！
她跑遍整个屋子，却看不见任何人。
“喂，有人吗？”
无人回应。
鹿露安搞不懂发生了什么，她所能想到的就是向那个人求救。
她本来要下楼的脚步转向了上楼。
鹿露安匆匆忙忙地推开了画室的大门，瞬间就看见了立在面前的画像。
“撒拉弗。”
鹿露安坐在他面前，像是看着上帝一样。
“怎么办？大家不见了。”
她的眼睛看着外面的一片漆黑，心中的恐惧更深。
无人存在的小屋里，她将独自度过这个夜晚吗？
她好担心。
她真的做不到。
“撒拉弗，你出来陪陪我。”她祈求着，双手合十，一脸茫然，“我不想一个人呆在这里。”
鹿露安明白了，她之前那毫无畏惧的心态是建立在什么之上了。
那是她一直习惯了被人保护和包围的场景啊。
“对不起，对不起。”
她不应该在心里想着讨厌大家，希望有一天走廊上没有仆人。
她总是那样想……
鹿露安忽然抬起头来。
“不会吧，撒拉弗。”
难道说，圣诞老爷爷搞错了她的愿望了吗？她想要的是圣诞树而不是让大家消失啊！
天呐！她不是那个意思啊！
鹿露安着急地站起身来。
“怎么办，今天是平安夜啊，平安夜怎么会实现愿望呢？”
撒拉弗没有回答她。
这让鹿露安着急了。
“你讲话好吗？”
他怎么会讲话呢？
撒拉弗是鹿露安的一个精神寄托，又不是什么真的存在的人。
她总不可能对一幅画生气吧？
鹿露安知道自己是无理取闹了，只好再度坐下。
“撒拉弗，你觉得我现在应该做什么。”
她坐在这里是不安，起身出去寻找大家，也是不安。
“如果今天是我不见了的话，大家一定会来找我的吧？”
鹿露安撑着下巴，似乎看见了大家寻找她的样子。
林莘肯定是非常着急，然后板着脸去责备那些没有看好她的仆人，翠西的话，可能就会想办法调解，因为她总是希望大家不要起争执。马丁很好懂，他会赶紧让所有人动起来，眼前能够找到的每个人都要加入到这个行列里来。
爸爸当然会很着急，但是他总是相信手下的能力，静候佳音。
而鹿庭。
他一定会找的。
无论她在哪里，有没有线索，他都一定会找。
“撒拉弗，我想明白了。”
鹿露安站起身来。
“我要去找他们。”
她决定了。
“我不能再继续呆在这里了。”她转过身，第一次把撒拉弗扔在了身后。
这也是她第一次发觉原来她需要的是身边的人。
鹿露安回到房间，拿出了那些买来还没有穿过的大衣，选了一件最厚的，套在了身上。帽子，手套，围巾，只要可以保暖的东西，她全都拿出来往自己的身上套。
“好，没问题。”
因为屋子里供应暖气的原因，她现在热得有些难受了。
快点出去吧。
鹿露安打定主意，快速跑出房间，到了楼梯的时候，都觉得有些出汗了。
呼，没事。
一会儿到了外面就好了。
她踏着雪白色的长靴，跑到了大门前。
这扇门她还从来没有自己推开过。一直都是靠别人来帮她打开的。
今天，她要推开这道门，去寻找她的家人。
深呼吸一口气，鹿露安费力地，一点点地推开门，而就在她打开门的一瞬间，看见了黑暗中的一个人影。
鹿露安站在门口，借着大厅里射出的微弱灯光，看着那人的轮廓。
“你，你好。”
她靠在门边上，紧张地呼入了不少冷空气。
“你还记得你许过的愿望吗？”
他说话了。声音很低沉，也有些苍老的感觉。
鹿露安瞪大眼睛。
“你是——”她的手放在了嘴唇边，“你就是圣诞老爷爷？”
听到她的话，鹿庭险些滑到。
他是不想让她知道眼前的人是自己才假装了声音，谁晓得她都想一边儿去了。
不过也难怪，这个小女孩儿只有十一岁嘛。
“嗯。”鹿庭憋着笑，出声答应。
鹿露安一时之间有点儿生气了。
“你！我不要你实现愿望了！”
她的大喊被每一个藏在暗处的人听见，大家都面面相觑。
不会吧，他们准备了这么久的礼物，竟然——
“为什么？”
鹿庭知道鹿露安的脾气，也很有耐心想要知道她变卦的理由。
“把大家还来。”她说着，鼻子一酸，“我没有许那种愿望。”
发现她几乎落泪，鹿庭似乎明白了什么。
“你是坏孩子吗？竟然许愿想让大家消失？”
“不是的！我没有那样想。”她的眼泪啪嗒掉落下来，“我只是希望大家不要一直盯着我，有的时候可以让我自由一点，但是我真的希望他们回来。”
“哦，是吗。”
“真的！”鹿露安用手套擦了擦眼角，“我真的很喜欢大家，每一个人都很关心我，我也——我也很喜欢他们。”
鹿庭淡笑。
果然是鹿露安啊。
“好吧，那我再问你一次，如果我让他们回来，你就再也没有发光的圣诞树了的话，你会怎么办呢？”
“那就让他们回来吧。”她抽泣着，“我要普通的圣诞树就可以了。”
鹿庭望着她，双手插在了裤包里。
“好，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