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智离开会客厅没有十分钟,就敲响了门。
马丁打开房门,许久智牵着一脸迷茫的鹿露安走了进来。
“我要的蔷薇呢?”鹿鸣面不改色地问道。
“实际上,我有想过去那个迷宫里转一转,不过刚刚既然都记住了构造,那迷宫本身就没有意思了。”许久智扬起嘴角,“何况,我也不想再浪费时间了,毕竟耽误鹿露安上学,她会很不开心。”
“许久智,你在说什么?”鹿露安瞄了一眼爸爸,不晓得发生了什么。
“在鹿露安第一天来到学校的时候,我就发现她的很多衣服和使用的物品上都有蔷薇。”许久智走向鹿鸣,“然后,那座花园,也只有蔷薇。”
鹿鸣一言不发。
“虽然这个推理看上去挺弱智的,不过我有时候相信,简单就是真理。”他转头看向鹿露安,“鹿露安,你的英文名是什么?”
“我刚刚告诉过你啊,rosemary。”鹿露安不知道他干嘛要问两次。
“这是迷迭香的英文,但是我猜,在鹿家,这应该是蔷薇的意思。”
“你怎么知道?”鹿露安露出讶异的神情。
许久智摊手:“因为我在你家一片儿迷迭香的叶子都没有看见。这很奇怪吧?明明这是个传统到不能再传统的家庭,却会犯这种错误。”
鹿鸣露出一丝笑容:“哦?什么错误?”
许久智对鹿鸣投去审视的目光:“鹿老爷你很传统也很怀旧,作为一个现代的商人,你的庄园没有汽车,不方便他人拜访。走廊上全是文艺复兴时期的作品,大堂甚至悬挂着印着鹿家的族徽的旗帜。我想这个应该源自于你的父亲,也就是鹿露安的祖父。”
他察觉到鹿鸣的神色产生了微小变化,瞬间觉得胜券在握:“一个传统的家族,会有自己的标志,甚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徽章。综合以上的见闻,我敢肯定,蔷薇是鹿露安的徽章。”
“好厉害——”鹿露安拍拍手,露出佩服的表情,“我都没有告诉过你这些诶。”
“我只想知道,为什么迷迭香在你家成了蔷薇。”
“因为我出生的时候祖父就已经老年痴呆了,虽然他老是跟我说要我像蔷薇一样,但是却一直叫我rosemary。”她露出个淡淡的微笑,“虽然祖父得病了,但是他对我非常好。为我请工匠刻出最好看的蔷薇木雕,建起属于我的蔷薇花园。”
“也就是说,他把rosemary当作蔷薇了。”许久智恍然大悟。
大家没法跟个老人计较,将错就错了。
“不过也没关系,只有祖父一个人会喊我rosemary。”
许久智看了鹿露安一眼,露出了自信的微笑:“你就是这里最美的蔷薇。”
说罢,他转头看着一直沉默的鹿鸣:“我说对了吗?伯父?”
鹿鸣低下头,肩膀颤抖,这么沉默一阵后,忽然爆发出大笑。
许久智愣住。
不会吧,自己说的,难道一个都没有对?
“你很有意思啊。”鹿鸣觉得自己真是小看了许久智。
“伯父,究竟。对了还是错了?”他心虚起来。
“对错不重要。”鹿鸣背过身去,“马丁,送许少爷回家吧。”
“诶?鹿伯父?”许久智真是一头雾水。
马丁冷着脸走到他面前:“请吧,许少爷。”
“爸爸?”鹿露安更是不明白,刚刚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就送客了呢?
鹿鸣没有回头,只是挥挥手:“可可。带小姐回房休息。”
“爸爸,那我上学的事情?”鹿露安希望许久智的拜访能让这件事有所松动。
然而鹿鸣却立马换上张严肃的脸:“安安,你说了不会再提的。”
鹿露安自知理亏,只好咽下那些话,灰溜溜地跟着可可离开。
此时,完全傻掉的许久智被马丁送到了庄园门外,和他的爱马crystal一起,望着大铁门发呆。
***
马丁推门走进书房,鹿鸣正坐在窗边。
“老爷。”
“许少爷走了吗?”
“还在门口发呆呢。”
“哈哈,有意思。”鹿鸣差点洒出手中的咖啡,“我明明就是故意给个解不开的题,等二十分钟后就把他打发了,没想到他居然想了这么多,还给我家套上那么多看似合理的帽子。”
马丁没有搭话,刚才他也在一旁,自然是听进了所有的“推理”。
鹿老爷子,也就是鹿露安的祖父,确实有老年痴呆,也确实在洗礼的时候犯病搅局。不过,大家在给鹿露安取这个英文名的时候,老爷子还是清醒的。
Rosemary在希腊传说中是在维纳斯诞生时出现的,所以它的由来含义是“海上朝露。”老爷子觉得这个传说很美,自己的孙女应该拥有这样漂亮的名字。所以提议如此。
可是过了没多久,鹿露安三岁的时候,老爷子又忽然发现蔷薇才应该属于鹿露安。
“我家孙女要像蔷薇一样,又漂亮又大方。”他这样宣布了,非要给宝贝孙女改名字。
“爸,那是受洗的名字,不能乱改的。”
“我不管啊!必须改!”
鹿鸣无奈,又怕忤逆鹿老爷子会让他犯病,只好诓骗他rosemary也有蔷薇的意思,不改也可以。糊里糊涂的,老爷子算是半信半疑。
最后,生怕老爷子较真,鹿鸣还连夜叫人去定制了一本错的牛津字典。
“那本字典呢?”想到这里,鹿鸣忽然问起来。
马丁回答:“老爷子死后随葬了。”
那是十一年前,鹿露安四岁的事情。因为年龄小,她对祖父的记忆都是比较模糊的。
“那鹿露安怎么知道爷爷是把蔷薇搞错的事情。”鹿鸣很意外,“是你跟她讲的吗?马丁?”
马丁摇摇头。
“那会是谁呢?”鹿鸣抿了一口咖啡,不解地看着窗外。
***
鹿庭打了一个喷嚏。
他起身拿起纸巾擦了擦鼻子,白皙的皮肤立刻泛起淡淡的粉红。
早稻川大学的图书馆里坐满了前来温书的学生,鹿庭推了推眼镜,继续翻看资料。
今年的教学内容几乎都是以毕业论文为主,他也算是清闲。
“少爷。”鹿庭的贴身男仆走了过来,他穿着针织衫,和少爷同班上课。
“什么事,文森。”鹿庭没有抬头,只是保存了一下刚刚写好的内容。
文森附上他的耳朵,轻声说:“已经找到了。”
鹿庭停下打字的手,修长的手指滑动鼠标点下了关机。
“走吧。”他留下成堆的书籍,离开座位。
文森帮他拿起笔记本,招招手,本来在一旁的书架边看书的男人走了过来,坐上了鹿庭的座位。
离开图书馆,一辆黑色的宾利停在门口,引得路过的人都回头看来。
文森拉开门,鹿庭正要坐下,手机响了。
“哪一个?”他坐进车,理了理衬衫。
文森摸出三个手机,递给他了一部:“私人。”
鹿庭有些讶异,也有些惊喜。这部电话的号码他只告诉过一个人。接起电话,他露出个温和的微笑:“安安?你难得给我打电话。发生什么事了吗?”
“你能不能再帮我讲讲上学的事情?”鹿露安有些沙哑的声音传来,“如果是堂哥的话,爸爸肯定会答应的。”
又提了。明明已经半个月没有提过的上学,她又开始提了。
究竟是谁,又讲了什么?鹿庭盯着窗外变化的风景,紧闭双唇。
鹿露安坐在电话旁,听到对方很久没有声音,着急起来:“堂哥,帮帮安安吧。安安保证今后绝对不会再提任何任性的要求了!”
“你上一次求我带你去看柏陆,你也这样说过。”
鹿庭有些无奈地笑了。他真是拿她没办法。
明明知道,每一次都不会是最后一次,可他就是愿意帮她给自己添麻烦。
“你,你不帮就算了,我找别人!”鹿露安窘迫地挠挠头。
——其实她根本没有别的选择。
从小到大,只有堂哥会一直向着她。也只有鹿庭会无条件地去满足她。
这一次,他还是没办法逃脱自己的惯性。
“别生气。我帮你。”
听到这令人安心的声音,鹿露安雀跃地跳起来:“我就知道你会的!堂哥你最棒了!”
鹿庭转头向身旁的文森使了个眼色,文森立刻拿出电话改签了飞机票。
三个小时后,他如约来到庄园,还没进门就看见个牵着马正在打电话的少年。
“唐泽浩,你别拿那些破招数来敷衍我好吧?”他朝着电话咆哮,“我跟你说几遍啊,鹿露安跟别的女生不一样,她家不是——喂?别跟我装没信号啊!喂?!”
鹿庭没有理会他,从轿车上走下来,大门前的守卫看见鹿庭,立刻打开了铁门。
许久智挂断电话,看着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男人。
大概二十五六,米黄色的短发,淡蓝色的眼眸,极细的金边眼镜架在高挺的鼻梁上,嘴唇薄而浅,尽管斯文,却一丝阴柔也没有,很是英俊。
这些都不重要。许久智眼睁睁看着大门再度紧闭,心中的问号却一个也没少:为什么他能进鹿家大门?还这样大摇大摆?他是鹿露安的什么人?
以及,他继续等下去,鹿老爷到底会不会再给他一次机会?
许久智真有些嘲讽自己。
他怎么追女孩儿追成了一条满脑子问号的看门狗了?
“crystal,你说我该怎么办?”他抚摸着爱马的额头,只得到一个爱的蹭蹭。
看来自己的路还长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