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予放下水杯，无声朝里挪了一个座位，又把里面座位没用过的水杯和她的调换了位置。
唐胥走过去的那几步，包间里响起一声抑扬顿挫的“哦……”
班长看热闹似的在那稳场，“哎哎哎，干嘛呢？”
苏予看着他坐过来，放下水杯的手伸到了桌子底下，几乎没思考就捉住了他的手掌。
手掌被她微凉细软的手指捏住，唐胥微顿，垂眸看向小姑娘。
灯光下她面容白皙，身上透着淡淡的奶香。光洁的额头下，那双鹿眼依旧闪烁着漂亮的光泽，睫毛略低着，像是蝴蝶的翅膀。
她微阖的嘴唇在抓到他手的时候微微收紧，抿了一下。
与苏予这个名字格格不入的小心翼翼。
“我不走。”他突然说。
苏予抬头看着他，手上的劲头放小，松松地拉着但是始终没松开，她用余光去瞥唐胥手上的那条红绳。
双股麻花缠绕出的纹路，似乎还有些眼熟。
“真去了？”旁边有人议论。
“肯定是，他跟十二班那个黑皮扯不清的。这事儿可不是闹着玩的……”
察觉他抬眸倒水，苏予收回落在唐胥手腕上的目光，随口问了句，“你们在说谁？”
小孙摆摆手道，“嗐。小平头。”
“他怎么了么？”苏予问。
小孙张了张嘴，看了一眼唐胥，见他垂眸正看着水杯，并无抬头插嘴的意思，便道，“他，还有十二班那个黑皮，你记得吧？”
“那会儿因为不太好听，学校也没说明清楚。我们也都是猜测。”
“应该是黑皮带的他，不然小平头成绩怎么可能会滑那么厉害，整个人都跟变了似的，估计是在酒吧还是在什么地方沾上的……”另一个男生接着说。
苏予眨了下眼睛，至于沾上的什么东西，她能从他们的眼神里猜出个大概。
“他和黑皮？”
小孙点点头，“可能这就是恶人自有天收吧，当初小平头考试作弊，还找黑皮暗地里举报你和胥爷，后来他们还到处散播胥……”
周布莱及时地戳了一下小孙，他这才闭了嘴。
苏予下意识地看向唐胥，他垂着眼皮，睫毛遮盖住眼眸。
“别喝水了，成年的都倒上酒啊！快快！”班长的招呼声再次响起。
一群男生很快起着哄都要去倒酒。
“苏予，我敬你一杯。”王玮彤站了起来，“那会儿你给我讲了不少题目。”
苏予的杯子里被倒了一杯椰奶，刚刚唐胥拿她的杯子倒的。
苏予端了起来，看着王玮彤道，“这么客气？”
推荐小说的时候倒没见过。
王玮彤摇了摇头，“不是客气。”
“你不知道，那时候你给我讲题，也不嫌我笨不嫌我麻烦。最主要的是我全听懂了！那时候我就想你真厉害，我一定得更刻苦努力，向你学习，变得优秀又勇敢！”
女孩端着酒杯，就这么一口气讲了一大通，一下子把人都给整懵了。
苏予也从来没想过，王玮彤曾经这样受到她的影响。
但是王玮彤说完好像松了口气似的，仰头干了一杯啤酒，“我还没来得及跟你说谢谢！”
看见她已经热了眼眶，体委无声抽出一张面巾纸放在她的面前。犹记得之前王玮彤的成绩是不太好的，但是现在，她和体委决定去一个城市了。
“不用谢。”苏予看着她，轻轻地弯唇说。
然而似乎没人在意苏予全程只伸出了一只左手。
吃到后面，她右手攥着的手动了两下。
苏予停下手中的勺子，抬头看向了他。
“洗手间。”他说。
“哦……你去”苏予点点头，这才松开他。
唐胥起身，开门走了出去。
苏予拿出手机，打开微信。
邱炎：“奶奶，其实胥爷当时也根本没当回事儿，我们都知道不是那样，就只有几个嘴烂的在那说他跟那个小平头一样……胥爷怎么可能是那种人！”
苏予：“他们是怎么说的？”
“胥爷之前打人那事儿挺严重的其实，他能休学半年又回来，其实多少是因为家里有些背景的，当时答应了老华不再犯事儿了，要是早恋真坐实了学校恐怕真也没法留他。后来他们也说是胥爷威胁你走的，这样他就不会被开除了……”
“狗屁。”苏予听见自己低声咒骂了一句。
走廊里亮着黄色的吊顶灯，他从尽头正往回走。
他的鞋踩在大红色的棕色云锦纹的地毯上，昏黯里他的下颌线仍旧带着淡漠冷倦的弧度，修长的两只手垂在身体两侧，指尖朝下滴着水。
他曜黑的眸子深处是看不清的情绪，看见她站在门口时，幻变为深沉的墨色。
“不吃了？”他问。
苏予摇摇头，“我有话想跟你说。”
唐胥停在她对面，而后两人转弯走向了二楼走廊的栏杆处。
晚风顺着窗缝钻进来，吹得他碎发微乱。
“你一句都没解释过？”苏予问他。
唐胥沉默了好一会儿，手在裤兜里摸到了打火机，又停住。
他摇了摇头，“没人当着我的面说。”
他也没法对人说，苏予是因为什么什么原因才走的，更没法对人说他们现在是异地恋……
苏予背靠在栏杆上，后背传来钢管的生硬和冰凉。
“那……陈周现在还好吗？”她问。
唐胥一手搭上围栏，目光朝着远处暮色里微蒙的薄雾，“已经比之前好多了，现在完全能自理。”
他说着，微微垂下眸子看苏予。
她大约是知道了才会这么问。
唐胥看着不远处亮起的一排路灯，低声道，“慢慢会好。”
那一句很轻很轻，能让人心都融化。
苏予抬眸看着这个少年，身材依旧如同乔木一般的立着，睫毛的侧影微微跃动着淡黄的光晕。
“那你呢……”苏予听见自己问。
你这一年，过得还好吗。
“不太好。”唐胥说。
是个明知道会得到的答案。
一句对不起在嘴边，但是就是无力而又苍白，甚至不敌背后吹来的轻轻晚风。
“唐胥。”她抬着头，眼里装满了灯光和他的脸，“以后，我会对你很好很好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