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时候凛风乍起,呼呼号号地撕扯着光秃秃的枝丫。
冬天的风很冷,但吹得酣畅,吹得气势如虹。
苏予把围巾裹得十分严实,背上书包以后就双手插兜,杜绝半点和冷风接触的机会。
她走到校门口时,隔着巨型柱子看见裹着黑色大衣的唐胥。
少年与柱子同立,散漫地靠在上面,耳垂微微发红,毛衣领露出一半。
桃花眼微垂,他开口呵出一片白气,“走啊。”
“你怎么回来了?”苏予看着他问道。
唐胥一只手拉住了她书包带子,“取作业。”
放学前他发消息让苏予帮他带一下作业来着。
“哦。”苏予抽手,让他拿去了书包。
唐胥走在他前面,宽大的风衣落在他瘦窄平坦的肩膀上,衣摆轻动。
苏予站在站台下,道,“我以为你明天再拿。”
“我下午见到陈周了。”他突然说。
苏予微怔,他已经主动说了下午的事儿。
夜幕低垂,马路上的车灯像溪水一样缓缓聚集,流动,再拉开。
“他离开魔都以后,又去了帝都,都没什么办法。”
“他哥哥确诊克罗恩有十年了,隔一段时间就要住院治疗,这一年耽误了两次,并发肠瘘了……”
“他好像记得汤策,不记得我跟许嘉寻。”
苏予顿了一会儿,抬头对上他的眼睛,“至少还记得一点。”
他嗯了一声,伸手盖上她的头发,轻轻揉了两下,“谢谢。”
没说谢的是什么,总之就是谢了。
他的衣领随着手臂的动作微动,苏予清晰地嗅到烟草的味道,“你抽烟了?”
唐胥微顿,没否认,“不喜欢?”
苏予摇头,“没。”
“那不抽了。”
“……”
“明天一块写作业么。”他问。
少年的睫毛如同鸦羽,低低地遮掩着眸子。
苏予看着被他牢牢握在手中的自己的书包,眨了下眼睛,心有点软,问了句,“我现在要是拒绝,你能把我书包扔了不?”
唐胥低笑了一声,“不能。”
“我作业还在里面。”
苏予点头,还没说话就听他接了句,“但我可以把它带回家。”
苏予:“……”
“我希望明天,能和老大一起在知识的深海遨游。”她很有眼色地说。
“嗯,等你。”唐胥说。
-
试卷几乎要把人都埋起来。
天寒地冻的深冬,教室里四处都是翻飞的白纸。
晚上熬夜到凌晨,写不完的试卷只能战略性放弃,第二天抄上再交。
唐胥平时是很少记笔记的,理科来说。
但是周布莱看他物理课上一直低头写着什么东西,一个眼神都没给宋昌明。
老钱在考前还把唐胥喊去谈了个话。
大意是诠释了一下木桶原理,让唐胥好好把语文搞一搞。
“你这语文提一提,至少要到平均分才不算拖后腿对吧!”老钱举着保温杯道。
“嗯。”唐胥很给面子地应声。
语文办公室里的空调老旧,出风口对着唐胥的背,轻声呜呜地喷发着热气。
“你这几次作文写得比以前有进步了,再多磨练磨练。”老钱拍拍厚厚的一打作文纸,叹了口气,“高三眼看这就一模了,你们群孩子也得急起来啊。”
“知道。”唐胥点了个头。
最后老钱往窗外看了两眼,“又下雪啦?”
是场小雪,如沫一般碎在半天。
宋昌明站在屋里办公室窗户边,看着唐胥从走廊那头过来,是从楼上下来的。
一看就是老钱找了。
“你们班那个唐胥啊,文科成绩还是差了点,看他高一的时候就是!”
“又难管又偏科啊。”
一屋子物理老师都对偏科学生这事儿头疼得要死。张牙舞爪的理科班尖子因为文科不能冲击顶尖名校,这些物理老师也只能干巴巴地看着。
宋昌明转头对着窗外道,“再拎一拎,我觉得那孩子挺好的。”
后面老师跟着说了些什么,宋昌明没听清。
他看见唐胥又从走廊里过去了。
唐胥手里拿着两个杯子,一个黑色,一个粉红色。
接水,盖紧,回班。
动作流畅自如,好像已经成了习惯。
宋昌明眼皮跳了一下。
教室里,唐胥放下水杯,站在侧面,伸手递给苏予几张纸,“给你。”
“谢谢。”苏予谢了他打的热水,垂眸看见纸上面整理了几种常见的压轴题的题型,思路,公式。
有数学,也有物理。
“你整理的?”苏予能认出他的字迹。
“啊。”唐胥抽开椅子坐下去,“礼尚往来,借你看看。”
之前都是文科上苏予整理一些文言文或者知识点。
“真不是专门给我整理的?”苏予歪头问。
唐胥的手指在桌面敲了几下,没有正面回答。
他只说,“就帮你提提理科。”
苏予边翻看,听到他接着说了句,“你好好看,尽力考。”
“这样才能输得心服口服。”
“你答应的,期末考试看看。”
“……”苏予对他的第二句话忍无可忍,反问了一句,“那我要是说高考看看,你怎么弄?”
闻言唐胥抬头,漆深的眸子正对着她,舔了舔唇,“那我,可能得考虑一下。”
“毕竟,那等于邀请我一块上大学。”
苏予:“……?”
我日啊。
自从把话挑破,唐胥是越来越立那个屁都不放眼里的高冷老大人设了。
苏予熬夜把那几张纸看了好几遍,又找了几个对应例题写,确认吃透了才肯放下。
-
期末考试这天放晴。
苏予和唐胥都在第一考场。
两人坐同一排,一个挨着前门,一个挨着后门。
阳光斜进来,在苏予的试卷和唐胥的面前都铺上一片浅金的薄绸。
考场里一片安静,只可闻及书写和翻动纸张的声音。
苏予低头奋笔,速度一如既往。
唐胥写完语文作文的时候,堪堪还剩下十分钟。
第一排的人影倒在走廊里,他顺着看过去,一直看到第一个。
小姑娘单手撑着腮,三十分钟前就写完了试卷,这会儿正在暖暖的阳光下小鸡啄米似的打盹,影子里依稀能看到她卷翘的两片睫毛。
有点儿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