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胥的两只手臂嚣张地搭在椅子两边，发出低低的笑声。
少年的那双桃花眼尚算不得不魅人，还带着一丝漠然和专属于少年人的疏离。
“就一举报，您就直接请年级第一和第二来喝茶了？”唐胥道。
老华本着脸，“我是问你！没让你问我！”
唐胥歪头，“那您让我说点什么？”
“我要是说没有您肯定不信，我要是说有，您得把年级最正面教材整成负面。”
尤其是唐胥这个励志黑马教材，苏予在心里暗暗想着。
嚣张啊，一如既往地嚣张！
老华恨恨地出了口气，“唐胥，我告诉你，这事儿不是穿不穿校服的事儿，我没跟你开玩笑！”
“就因为你两成绩好，才更应该分清楚自己当前要做的是什么！不要走歪了路，将来没有后悔药可吃！”
“你是男生，要是真有这事儿你就给我担起来！”他说得唾沫星子横飞。
就在这时，苏予出了声。
“华老师。”女孩的声音清晰冽然，与早恋被抓的那些哭得哽咽的都不一样。
“您常说推理合成题要逻辑严密思维严谨。”苏予道，“那您肯定问过了宋老师，以上所有同学也都问过了。”
苏予知道，在老华这种一棍子打死的老师面前，不能轻易承认。
并且在她意料之中，唐胥也采取同样的战略。
老华脸都黑了。
他昨晚就找了宋昌明。
当时宋昌明面带惊讶道，“举报？”
接着宋昌明拧紧了茶杯盖道，“华主任啊，凭我的观察，这两个孩子是前后桌又是互帮互助，有些接触也正常……”
总之，宋昌明认为不是。
班长，到周布莱，再到梁恬，体委，全说不是。
唐胥抬起眼皮，“合着您吓唬我们两呢？”
苏予怀疑唐胥当下就要说上一句——我们学霸谈恋爱不行，就是胆子小，您看着点吓唬。
可话说到这，老华一巴掌拍在了桌面上发出震耳的声响，脸色也更加沉冷，“唐胥！”
这动静太大，把苏予震了一个激灵。
“这事宋老师不知道，但是有人知道，有人见过也有人证明！我今天找你们来，就是要给你们把这个事情好好讲明白！”老华直接站了起来，“不听的话，你们也知道我处理这些事的方法！”
气氛有些凝固。
苏予头一回见这样的场面。
唐胥也站了起来。
高二的学生已经和老华相当高。
“我担着。”唐胥说，“你让她先回去。”
苏予忖了一肚子的台词，从如何死不承认到就算承认了怎么跟老华谈判都有。
但是她被请出了办公室。
阳台外是一片矩形的夜幕，雨滴像细线一样划落。
苏予没回教室，就站在阳台角落，边触摸着白色瓷砖上冰凉的雨水，边偏着头想唐胥这是要弄哪一出。
不清楚过了几分钟还是十几分钟，身后的门被打开了。
唐胥从里面走出来，余光瞥见站在阳台尽头的小姑娘。
四目相对。
他微微勾着嘴角，朝着教室方向抬了抬下颌，额前垂下来的两搓碎发随动作轻摆。
教室里。
苏予和她后桌传起了小纸条。
晚自习的教室静悄悄的，大家都低着头专心做自己的事儿。
为了尽量保证动静小，苏予选择了一张可湿餐巾纸。
“你跟老华说什么了？”苏予写完，把餐巾纸叠上，顺着椅背的地方丢到他桌子上。
唐胥抬了眼皮，拿过来打开。
笔墨的痕迹略微晕染，让她的字体失了些筋骨。
唐胥：“想知道？”
苏予从桌子底下拿回她的餐巾纸，对于唐胥不紧不慢的一行问题，她有点无奈。
“快说。”苏予回。
又过了一会儿，唐胥回了句，“放学跟你说。”
收到纸条的苏予：“……”
周布莱将二人的动作收入眼底，他托着腮，心说刚刚他在老华面前保证了一百个他两没谈恋爱，唐胥和苏予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应该不会垮台。
否则，他以后将面对的可能就是老华无穷无尽的关照了。
思及此，周布莱掩面叹息。
-
一中门口的公交站亮着灯。
施雯停下车，看外面还下着小雨，让沈成蹊老老实实在车里待着。
她撑着一把伞在外面等。
高二放学比高三早，九点三十一到，学校里就有了动静。
唐胥打开雨伞，不紧不慢地踏上积水。
“我给老华算了笔帐。”唐胥说。
“什么帐？”苏予抬头。
唐胥微微垂下眼睫，从头说起，“从高考的角度出发，设身处地地为学校的荣誉和学生的未来考虑。”
“我跟他说，其实我喜欢你。”
苏予差点一步蹶倒，“什么？”
唐胥勾唇低声笑，“这是事实。”
“……然后呢？”
“但是我还在朝着你努力学习，不知道高考之前追不追得上你的成绩，但是我已经认准了。”唐胥接着道。
苏予算是听懂了这笔账。
唐胥给老华画了一个名校前程。
前提是唐胥追着苏予。
“然后呢？”苏予又问。
唐胥侧目，“然后就说，我这人挺混蛋的也不懂事儿，爱学不学，要是没你在，我可能得回家搬砖……”
“老华能信？”
唐胥把伞朝她那边倾了倾，“别人他可能不信。”
“在我这，他估计找你核实核实就信了。”
因为唐胥发起疯来的样子老华见过。
这个少年珍视的东西和厌恶的东西，前者紧抓不放，后者则扔得很远很远。
苏予默然。
唐胥落在雨里的左边肩膀就这么落尽了校门口的施雯眼里。
这时候二人才恍然意识到，是聊天过于投入了。
又或者是，今天注定有点倒霉……
“予予。”
施雯微微弯了弯唇，很快看向了旁边的少年。
因为身段的确突出，施雯记得唐胥。
“是唐同学吧？”施雯问。
她的目光浅浅淡淡的，并没有让人觉得不舒服。
苏予张了张嘴。
耳边密密麻麻的雨声砸落在地上，有一地顺着伞布落到了她的指尖，她才咯噔一下。
“是我妈妈。”她小声对唐胥说。
唐胥随即颔首道，“阿姨好，我是唐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