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奉之在医院楼下抽烟。
青灰色的烟圈从车窗飘出来,被忽如其来的阵风吹散。
苏予坐回车上,立刻打开了她那一侧的车窗。
“她拉着人还在说话。”
“求我们救救她儿子。”
“救救她儿子……”
一句话几个字好像突然在她耳边循环播放了起来。
苏予很明白苏奉之关于这张卡的那几句话是什么意思。
但是苏予伸出手指,把卡朝前推,一直推到挡风玻璃的边缘。
“算爸爸求你。”
苏奉之低着头说,“要是小得不行,你爷爷奶奶也……”
苏予没见过他求人。
这个男人刚愎自用,永远都站在自己的旋涡中心,捧着自己认为的那点骄傲盛气凌人地活着。
“我会来陪他的。”
“苏奉之。”苏予缓缓开口,“你以为你是为了苏得么?”
“你全是为了你自己。”她直视着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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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予在楼下买了些吃的,又想起苏得现在吃不了东西。
她全拎了回去送给了苏得的那个护工阿姨,让她休息半天。
病房里阳光尚可,白色的瓷砖映得室内更加亮堂。
“不用上补习班了。”苏予看着苏得好半天,最后就只说出来这么句话。
她适应了好一会儿,才用正常的语气讲起一些和苏得的日常生活。
说起来也就是些鸡毛蒜皮的事情,还会不可避免地提到袁红珊。
下午。
护工回来,苏予留了个电话后离开。
她坐在高铁上给唐胥打了个电话,问他在哪儿。
“在家,回来了么?”唐胥在那头问她。
“嗯。”苏予轻声应。
“等会你去接我吧。”她说。
“好。”唐胥回答。
她从人流中朝外走的时候,唐胥站在大厅的一侧。
周遭都是陌生的人和声音,苏予却在人群里一眼看到了他。
他穿着薄薄的黑色休闲外套,抬眸时眼睛很亮。
少年在找她,且找到了她。
只是对视的那一眼,突然就让苏予不慌了。
“想吃面。”她拉着他胳膊说,“今天加火腿吧?”
唐胥想了一下,“那先去买点火腿。”
苏予跟着他走了一趟超市。
系上围裙,苏予清理好青菜和葱,又把火腿切好。
唐胥从她身后环着她把围裙解下来穿到自己身上,“出去等着吧。”
苏予蹲在客厅里喂乔治吃火腿。
铅球挪着屁股过来闻了闻,没什么兴趣地转身回了窝,睡在小花旁边。
厨房里传来了煎蛋的味道。
“香吗?”唐胥问她。
“香。”苏予拿起了筷子。
吃完面大概是下午四点。
苏予窝在沙发上,唐胥给她盖了层毯子,又伸手把毯子裹到她肩膀后,将人抱住。
“每周去一次可以么?”唐胥的手垫在她发顶问。
苏予垂着眸,微微摇了摇头,声音很轻。
“不知道。”她说。
唐胥把人圈紧了些,在她背上轻轻拍。
察觉到朝自己压过来的困意,苏予在他肩膀上蹭了几下,撤回来看他。
他的睫毛长而整齐地排列着,垂眸看人的时候异常漂亮。
“奇怪。”苏予说,“最近我怎么一到你跟前就犯困。”
唐胥笑,“春困。”
苏予含糊地点点头,“可能是吧。”
唐胥想说,他才是那个春困的春。
苏奉之坚持了几次下来,苏予都是冷淡的态度。
他大概也知道苏予的这种态度并非对着床上躺着的苏得,而是对他。
宁城的天气烂了起来。
连续几日的阴雨,下得小院里的每一块土地都软泞不堪。
高二部的课间依旧吵吵闹闹,盖过了外面刷刷的雨声,上课时讲台上的老钱不得不加大音量来引起学生们的注意。
“办公室那印了几套试卷。”老钱放下粉笔头道,“苏予和课代表来拿吧。”
帮拿下试卷倒没什么,苏予起身跟着去了,但是没想到老钱是让她挑三套给课代表回去发。
“一共五套,你看看。”老钱拿着小花洒边给窗边的多肉浇水边说。
办公室有几个老师也在,但是都对老钱的这个决定没什么反应。
因为苏予的语文太好,主观题时常答得与答案如出一辙。
苏予翻开看了看,最后选定了三套和课代表分别数好,拿出了办公室。
课代表问她,“为什么选这三套啊?”
“需要写的字少。”苏予这么回答。
课代表略带茫然地点点头,还朝她比了个拇指。
殊不知是因为主观题不好答,结果大家自然答得少。
教室门口,那个小个子学弟第二次来找唐胥。
苏予抱着试卷抬头看了一眼,唐胥侧目过来也看看她,始终没对那学弟吐个字。
“不打算去么?”苏予走在伞下问他。
欧米伽收笔处出现一个略浓重的黑圆点,唐胥停下,没说是也没说不是,“空下来的时间想跟你待着。”
按许嘉寻说,这位丛林之王真有恋爱脑的苗头。
苏予眨了眨眼,伸手推了一下他手腕,“伞过去点,你肩膀湿了。”
她也知两个人挤一把伞免不了,说完自己朝右侧挪了小半步,胳膊紧贴着他的。
不过当空下的时间被有意识抓紧,总让人感觉快要分别。
雨势一阵加骤,砸在挡风玻璃上发出鲜明的声响。
施雯坐在副驾驶上,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苏奉之。”她冷淡道,“你能不能不要折腾她了。”
男人的西装勉强整齐,除了领带是乱的。
“不是我想折腾她!”苏奉之无奈地重复,“而是现在苏得没办法,让我怎么办!”
施雯侧目,反问道,“怎么办?”
“那是你儿子,你说怎么办?你是监护人,你为什么总是理所当然地把事情推得一干二净?”
“苏予能在,醒的希望会大点,不然……”
“不然什么?”施雯问他,“难道那是苏予的责任吗?”
她说得过于狠辣直接,狠狠地扎进苏奉之的心里,以至于他直接哑了声。
“苏予在你身边那么多年,其实你对她怎么样你心里清楚。”施雯接着道,“我没资格怪你,但是以后我不会因为丢下过她再对你愧疚。”
“我不赞同她回宁城。”冷冷的女声中透着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