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她亲弟弟!她不应该吗!”
“她应该。”施雯说,“但是她不该听你摆布,让你把自己不愿意面对的事情转手扔给她然后自己心安理得!她是姐姐,不是妈妈!”
“你能不能不要把什么都推到别人身上?”
好像苏予不去陪就是不该,好像苏予不回去就是狠心,好像这件事全在苏予那。
但是苏奉之才是那个父亲。
车内沉默了好一会儿。
“她回苏家对你来说不是好事么?”苏奉之突然反问。
施雯抬眸,眼色沉了沉,“跟你无关。”
砰地一声,车门被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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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
施雯差沈成蹊去给苏予送牛奶,嘱咐苏予早点睡觉。
但是施雯没有睡着,她从书房抽屉里摸出一支烟,找了半天没找到打火机,又把烟扔了到院子里去吹风。
一抬头,她苏予的房间还亮着灯。
苏予熬夜写试卷写到两点钟,早上六点多又起床,只能在高铁上补觉。
唐胥送她到高铁站,一路看着苏予朝检票口去。
他眨眼之际,却见小姑娘捏着高铁票突然回头,朝着他跑了过来,紧紧抱住了他的腰。
唐胥回抱住她,唤了句,“予予。”
“嗯。”她在他怀里应声,“我怕等会睡不着,先预留一个抱抱。”
唐胥在她背后的手相扣,侧脸垂到她肩窝。
“我现在买张票,等会就站在你旁边看着你睡。”唐胥说。
苏予笑着摇摇头,“有点儿奢侈。”
“瘦了。”他靠她的肩膀感受着明显的肩胛骨轮廓,说道,“得再吃回来。”
“那今晚的面加点肉吧。”她抬头。
“可以。”唐胥搓搓她发顶。
苏予轻轻捏了一下他手心,转身进了站。
手机里有祁栾打来的未接电话。
唐胥边出车站边回拨了回去,听见那头嘈杂一片,邱炎扯着嗓子吼,“胥爷!许嘉寻把铁饼喂拉肚子了!”
高铁站二楼的风刮动树梢,摇晃间抖落数片正青翠浓郁的树叶,叶子落地的声音极微,没入风声。
宁城医院。
苏予瞧着病房外愈发张扬的天光,拉上了半个窗帘。
她插上带着晨雾的百合花,转身坐在小板凳上,“马上入夏了。”
说完,她从床头柜子找出一本小学六年级数学书,打开来讲了一节圆和圆锥,枯燥又乏味。
护工告诉苏予,苏奉之现在大概隔天来看一次苏得。
“你以前陪过这样的病人么?”苏予问她。
护工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没这么小的。”
她看过去,“才十二岁。”
躺在床上的她见多了。
恋人分手,夫妻离婚,最后留下来的不是父母就只有兄弟姐妹。
眼前这家的情况有点特殊,父亲来时总是沉默仓促,小姑娘每回来的时候都顶着个大黑眼圈。
且父女二人没同时出现过。
“那。”苏予问,“醒过来的多么?”
护工看着苏予说,“我陪过最长的一个,也是车祸,躺了两年,最后康复了。”
苏予眨了眨眼,过了好一会儿道了句,“谢谢。”
“您有孩子么?”苏予问。
“有,说起来我儿子跟你差不多大,眼看着就中考了。”护工说着叹了口气,“不知道能不能考上八中……”
苏予没说话。
她也是脑子热了,竟去问一个护工这些。
护工见她出神,开口安慰她,“姑娘,你才十几岁,犯不着逼自己个儿。”
“……嗯。”
苏予看着窗户,窗帘的遮光不太好,被照得亮白一片,还是有光透了进来。
有些东西的确没选择,甚至来不及取舍。
事态僵持了两个星期,仍悬着。
那日宁城下了一天的小雨,晚上五点多学生出来觅食。
唐胥撑伞,苏予抱着两盒鸡丝粥往教室走。
“唐胥。”她喊了一声。
“嗯。”
苏予伸手压低了他的手腕,踮脚靠近他的脸。
周遭是来往的各色雨伞,夹杂着雨声说笑声。
苏予没亲上来,仅仅在他耳边说话,“我好像还没说过。”
“我、喜、欢、你。”
唐胥怔在那儿。
雨点滴在伞布上,又路过视野一路滑落到地上。
晚上施雯开车来接她。
苏予上车的时候发现江渠在副驾驶。
她关上车门,唤了一声“江律师”。
江渠无奈地笑笑。
至于为什么苏予不肯叫她阿姨,多半是因为江渠跟苏奉之也是大学同学。律师的逻辑十分严密,不难看出这一点。
车子停了不过几分钟,雨雾已经模糊了前方的玻璃。雨滴顺着两侧的车窗往下流淌,交错出毫无章法的轨迹。
苏予才知道原来施雯的车上也有电台收音,她头一次听见。
电台里的女主持正感慨宁城的天气,说着宁城的这个春天雨很多却不算暴烈,晴天的时候花草肯定会很漂亮云云。
打开车门,洇湿的空气扑进衣领,泛凉。
书包里的手机嗡嗡嗡地震起来,苏予在客厅接了苏奉之的电话。
“小得突然脑出血……”他说。
“抢救过来了么?”她的声音在抖。
“医生说,这次抢救过来了。”苏奉之说。
如同一块悬在心口多日的帐子,挡得人发闷。但是这一天,那块帐子轰然落了下来,不仅发闷,还将人心紧紧地缚住,清楚的跳动和痛感纷至。
江渠在半小时后打车离开。
施雯才发现苏予还在沙发上坐着,书包放在一旁,是一直没有上楼。
苏予确实有话跟她说。
说了苏奉之的这通电话。
“你有打算了?”施雯问她。
沉默持续了好一会儿,苏予才抬起头。
“其实五岁之前什么都很好。”苏予喃喃道,“五岁之后……好像也不算太差,最差的也就是送走我。”
施雯侧目看着她。
小姑娘端着一杯水,从手腕到肩膀都是纤瘦的,但她说话时从不示弱,哪怕是亲自揭开凝固的血痂。
沈成蹊站在房间的门口,远远地看着她们在客厅里说话。
苏予扣着双手,“我不在这的话,江律师的胜算会更大吧。”
“予予。这不是一件事。”施雯对她说。
“但是的确有关系。”苏予说。
“起初我觉得苏得肯定会醒,后来是不想那么容易遂苏奉之的意。”苏予摩挲着杯口,“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