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会儿陈周和他上大一，分隔两地。
有一次放假回家，汤策邀他去学校附近溜达吃饭。
陈周应了。
然后汤策见到了他。
准确地说，是见到那个还是喜欢穿白衬衫的陈学霸，问一个扎马尾的一中学妹，要联系方式……
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他听陈周的朋友说，这大概是叫……
什么来着。
哦，对。
说是叫铁树开花。
那个学妹叫江秋妍，听闻是校花。
铁树，开花。好像真是那么个意思。
后来好像寥寥聊了几句，都是无关紧要的寒暄之词，汤策那日还喝了不少酒，一下子好像被打回了两年前那个目中无人叛逆暴躁的汤策。
忘了是哪一天，汤策从省里比赛回来，捧回了一块金牌。
他打算去后街的烧烤摊撸串儿。
还没下车，他就得知了一个消息。
陈周见义勇为。
陈周在医院，他受伤了。
事情发生在一中门口，很晚的时候，遇见一个衣衫不整的醉汉欲强·暴江秋妍。陈周没犹豫，冲过去救她，和那个醉汉扭打在一起。
警察后面说了些什么他就记不清了。
只知道那个强·奸未遂的醉汉进了监狱，陈周脑袋受了伤，还没醒过来。
人人都赞陈周年少有为，勇敢，热血，拔刀相助……
“狗屁。”
汤策骂。
他不愿陈周受一句那些赞誉，再高的礼赞都换不回他醒来，他穿白衬衫的样子。
如果他醒来呢，他什么都好，醒过来了。
那他舍命救的那个学妹，肯定是辜负不了陈周这份情谊的。
他竟然舍命救人？
这个想法在汤策脑袋里盘旋了很久，最终确认的确如此。
铁树开花。
陈周对那个女孩子该当是很喜欢很喜欢的了。
可要不是她，陈周也不会变成这样。
所幸后来陈周醒了，也被陈父和陈母带走了。
再见已是分别将近一年。
在此之前，汤策还和唐胥打了一架。
为的是听闻唐胥和江秋妍在一起。一个是陈周的发小兄弟，一个是陈周舍命救的女孩子。
而陈周再也没能像从前……
他气愤，甚至愤恨，一瞬间又成了那个满嘴脏话表情刻薄见事就想动手的那个他。
他几乎是怒吼着说，你们谁也别忘记他！
尽管只是听说，但汤策就是想打这一架，好像打了这一架，他就能通过疼痛让自己感知和接受，陈周真的不是那个永远穿着白衬衫，那个举手投足都是美好和光亮，那个前程似锦的陈周了。
该怎么办呢。
汤策也不知道怎么办，从再见陈周的第一眼，看到他用那种陌生而又迷茫的眼神看自己的时候，他就彻底不知道该怎么办。
或许神明，能让这个少年优秀如初见么。
他紧紧攥着拳头，几乎要把手心都掐出血来，他听见陈周唤了他一声。
“汤……汤策……”
他的智力不似从前了，很多人都记不得了，但是那一面，陈周尝试着喊出了他的名字。
他瞠目，只觉得陈周试探喊出了那两个字犹如惊雷劈下，落在深流暗涌的海面上，溅起千刃巨浪拍打礁石，不能平息。
陈父说，他是陈周唯一主动认出的人。
那天他没走，就在门口抽烟，抽了一地的烟头。
不久之后，江秋妍来看陈周，遇上了他。
那日陈周家里没有别人，他去开门，也将江秋妍推了出去。
江秋妍见汤策，看见那双刀刃一般菲薄的眼皮，那双常常如鹰隼般的眼睛。
她慢慢地，慢慢地蹲下。
一墙之隔，陈周在院里坐着看西边漂亮的鱼鳞云，汤策在门外听江秋妍说话。
有淡淡的风从树叶吹过，绿叶随风脱了梢，轻飘飘的，无声落地。
面前的女孩眼中带泪，如同装满夜色的池水，映着初见，再见的一幕幕。
事情从陈周主动问江秋妍要联系方式开始。
到江秋妍几乎无法抑制地喜欢上，那个早就在她心中照过的，那个白月光一样的学长。
再到，陈周那日从一中出来，唐胥几人还在多媒体教室，而他在校门口远远地看见江秋妍。
陈周是追上去的，在拐弯之前。
因为那一日，陈周有几句话，想要对江秋妍说。
他深知再不说，江秋妍就真的真的，喜欢上自己了。
那样不对……
“汤策……”江秋妍蹲在地上说，“你怪我是应该的，恨我也是应该的。”
“因为我的确喜欢陈周，他也的确是为了救我，但是……”
“他去找我是因为愧疚，救我是因为他善良，从来不是因为他喜欢我，他一直都……”
“别说了。”汤策几乎发不出声音。
因为那些话听起来，简直如鼓擂耳。
所以江秋妍做错什么了呢，错在喜欢陈周么，可是是陈周主动认识的她啊。
那是陈周错了么，他没错啊……
那就是汤策错了。
你不该跑那么多比赛，不该躲那么久不联系陈周，或许一通电话，一次见面，一顿饭，就能扭转所有的一切呢……
门虚掩着。
小院中放着一个不高的小竹凳，陈周坐在上面，他微微昂着头，一只手挡着天光，眯着眼去看天上的云彩。
一格一格地去数。
“我看见他了。”江秋妍站起来，“……我走了。”
汤策关上门，靠在门边，两只手握拳，眼泪掉下来的时候忍得几乎颤抖。
他来陈家的次数更频繁了。
有一天他对陈父说，“叔叔，我想照顾陈周一段时间。”
“如果不是陈周……我肯定连大学都考不上。”
……
他想带陈周去欧洲找找其他办法。
一定要去。
有些话，他还想亲耳听到。
他们在欧洲逗留了几个月，无果而归。
江秋妍没忍住眼泪。
“我报宁大，好照——”
“闭嘴！”汤策几乎是吼着站起来，“你们谁都不要可怜他！谁都不要！他一定会好的！”
“你走！”
“你们都走！该去哪儿去哪！！越远越好！！”
少年抬眸。
一双双眼底，尽是通红。
谁都不该被绑住。
他们都应该像从前的陈周一样。
“我会带着他……会照顾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