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唐胥又去过几次宜城。
以至于他和那个米粉店老板娘能聊上五毛钱的天。比如老板娘的儿子最近学习紧不紧张，是不是又模拟考试了，八中和一中哪个进度快……
支撑他带笑听完的，应当不仅是米粉店里升腾的热气和香味，还有压在所有试卷和书本以下的一份柔软。
“……谢谢。”江秋妍走之前，他低若蚊吟地道了句谢。
不知在谢什么。
祁栾觉得是谢谢江秋妍告诉他。
实则，唐胥似乎是在谢她让自己给自己一个理由，偶然想起时能有理由温和对待那份柔软，不至生怨。
江秋妍如期去了帝都。
祁栾嘴贱，就是特好奇为什么好像那次汤策差点对江秋妍动手以后，江秋妍来看一眼陈周汤策都不阻拦了。
“滚。”汤策如此回答祁栾。
那人裤子上往日滴滴答答的链子都不见了，也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祁栾觉得这事可以问。
“会吵到陈周。”汤策这么答。
众人沉默。
说起汤策和陈周认识，应当还是陈周上高二时候的事儿了。
鬼知道一中会空降一个整天挂着裤链的游泳冠军。
这听起来与陈周格格不入。
汤策生得高大，身材也远比衣服外面看起来强壮，这是他在运动会一激动脱了上衣，众多女生亲眼所见。
而且他脾气不大好，只要微微一拧眉，那本就凉薄的眼皮就成了刀子，高挺的鼻梁和菲薄的两片唇就看起来刻薄得要死。
陈周和他不一样。
陈周常做的事有两件，穿白衬衫和考第一。
这两件事听起来在他身上似乎是一样日常，不值得奇怪。
若是他哪天不考第一了，那就跟他不穿白衬衫改戴裤链一样令人无法理解。
所以，汤策对这个白月光略有印象。
以至于，在后街烧烤摊喝得晕乎的时候，也能一眼认出来自习刚刚结束走出校园的陈周。
“歪，陈学霸，吃点？”
陈周不搭理。
“歪，陈学霸，喝点？”
陈周走得更快了。
“嗨，人家学霸跟你一游泳的小混混玩个屁……”
好像也是，汤策有段时间这么想。
“学霸，讲讲这题呗？”
陈周犹豫了，捏着笔的手指松了下，问，“哪道？”
汤策算是明白了和学霸打交道的正确方法。
这个学霸跟那些个人看他的眼光不一样。
或者说陈周看谁的眼光其实都一样，那种目光就像午夜里悬挂在天上的月光，淡淡的微冷的，但也是温和的。
但是这人还挺有脾气的。
比如陈周发现汤策没认真听他讲题目，或者讲过的那题第二天明明还是空着的时候，陈周就生气了。
“你不想学的话就别浪费我的时间。”他说。
汤策跟人打架打惯了，讲道理这事儿对他来说不容易，措辞了几次，竟然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说个屁，他本来就理亏。
一来二去，汤策的成绩从倒数第一到倒数第十，再到正数第十五。
旁人都鄙夷他是个走后门的特长生的时候，他就这么上了班级平均分数线，再也没拖后腿了。
他嘚瑟得像个二世祖。
不，汤策本来就是个二世祖。
但是他现在是个嘚瑟地二世祖了。
汤策活了十几年，头一回觉得当个好学生的感觉还挺好。
陈周说要考全国最好的大学。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里带着细碎的光芒，里面透着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坚定。
汤策看得都有点傻了。
“我爸说我数学及格给我买个车！”
“我妈让我混到高二就成，送我留学……”
“学什么学，你拿点金牌稍微考考就有学上了！！”
……
所以之前他看的都是什么？
至此，汤策觉得而自己和刚来一中的时候那个浑浑噩噩的自己不一样了。
好像被陈周的白衬衫染白了似的。
不再满脑子都是叛逆，也有点光亮了。
“我肯定考不上最好的了，但是我尽力吧。”汤策说。
这话要落在他爸耳朵里，他觉得他爸能直接头顶冒烟，高兴得。
记不清多久以后，汤策偶然见到了陈周的哥哥。
他与陈周一点也不像，瘦得几乎脱了人形，嘴唇也泛着病态的白。
陈周待他哥哥极有耐心。
陈周的父母都不是特别有钱，都是普通的工薪阶层。
尽管从年纪不大的时候就看着父母把家里的打副本钱财和自己的大部分精力花在哥哥的病上，但是陈周的家里，是汤策从来想象不到的温馨。
前十七年，汤策都想象不到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这样温柔的家庭，这样干净的少年。
简直跟他，格格不入。
果然还是，冬日柴扉的阳光，春天枝头的雏鸟，夏日荷叶上的水珠，秋季枫叶上的彩蝶……
美好的东西，总是让人移不开眼，心驰神往。
“真想变好啊。”
汤策萌生了这样一个想法，他想变好。
脾气变好，成绩变好，和家人的关系变好，未来也会变好。
陈周教他题目，他想要教陈周游泳。
“不去。”陈周拒绝。
“为什么啊？”汤策问。
“因为我会。”陈周说。
汤策：“……”
“或者以后打架什么的我帮你？”
“那先谢谢了。”陈周说。
汤策：“……”
他好像真没什么可以教陈周的。
罢了，那就向陈学霸学习吧！
所以是谁说年少的时候事情不作数呢。
因着陈周，汤策在一年半的时间里蜕变，进步，最后以文化课第一名的成绩考上了全国最好的体育学院。
陈周是那年的省状元。
别人夸汤策进步巨大有如神助励志楷模。
但汤策逢人就说那不算什么，省状元就是他后桌，厉害着呢。
汤策仿佛看见金色的彩花从他面前落下，落了满眼，落得未来都是慢慢的期许。
“我得谢谢你。”那个挂着裤链的曾经不学无术的少年对陈周说。
如果不是遇见陈周，他不会知道什么样的是美好的。
如果不是遇见陈周，他不会知道自己想要变好。
如果不是遇见陈周，他不会变得像现在这样好。
陈周瞥了一眼他张扬中带着邪魅的笑，冷不丁地答他一句，“真要谢我那你就大学里好好学习。第一名要是挂科，那也太丢人了。”
汤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