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许嘉寻说，唐胥这两天的状态有点儿吓人。
几乎不怎么说话，眼神也没什么变化，别人也不敢跟他搭话，除了吃饭睡觉上厕所正常，感觉什么都不正常。
许妈妈在电话里如是转告邓谨。
“因为陈周，还是因为那个女孩儿？”邓谨问。
“好像都有。”许嘉寻说。
那天唐胥从汤策那儿回来，他在那给陈周讲了一整个下午的一次函数。
晚饭不太想吃，冰箱里的酒确实是喝多了。
睡醒的时候发现他自己给许爸爸发了个消息，问：“宜城八中好不好转学？”
又补了一条，“借读也行？”
看到这条自己发出去的东西，唐胥就知道好像是真醉了。
他怎么可能跟着去宜城，他得空还要去看陈周呢，他家在这，铁饼铅球小花在这……就苏予走了……
仿佛拼图失了最中间最精彩最点睛的那一块。
周遭的每一块都有它的样子，都与它有关，都和它契合。
但那每一块，都不是它。
许叔：“小子，你认真的？”
唐胥打字回，“当我没说。”
许爸爸都被他这问题给惊到，怎么可能当他没说。
没隔几天，邓谨打来了电话。
如同以往，他们二人极少寒暄，只报平安。
其余话题聊得最多的是唐胥他爸和唐胥家的狗，这两者比起来还是后者居多。
除此之外，邓谨还聊了几句题外话。
“所以你现在成绩怎么样了，文科还像以前那么拉胯的话，啧，哪个学校要你？”
是了，唐胥想起来，他还没来得及问苏予期中考试成绩如何呢。
他睫帘微动，目光所及是露进阳光的矩形窗格，无数看不见的细尘在光纱中无声飘舞。
见唐胥那边半天没说话，邓谨又喊了一声道，“唐胥？”
唐胥回了她一段忙音。
“……”
大概是从那以后开始的。
唐胥开始学疯了。
背诵各种东西。
以前不爱背的，难背的，全部都记。
终是小平头作弊也没考过唐胥。
自打苏予走后，唐胥成了压在这个年级顶上的那个人。
这让日日担忧的宋昌明获得了一丝安慰。
但许嘉寻几人是十分担心的。
“你觉得胥爷是不是刻意的，有空就学习，不让自己想别的？”邱炎这么说。
“不让自己想别的有很多种办法啊，一有空就打游戏也可以做到！”祁栾说。
许嘉寻翻了个白眼，“……我看胥爷不像……”
“那是什么？”
“可能是憋着一口气吧。”许嘉寻扁了扁嘴说。
高二下结束的那个暑假，一中的教室也未得几分冷落。
八月份的时候自习的学生就很多，一堆人坐在教室里，带着高三的教材埋头苦学。
唐胥是其中之一。
祁栾在一旁抓耳挠腮，除了他竟也无人靠近唐胥周遭方圆一个位置的桌子。
那会儿唐胥感觉好像又回到了高二一开学的时候，瞧谁都是淡淡的漠然的。
中间有一天江秋妍来了一趟学校。
她站在教室门外，找唐胥。
彼时江秋妍已经被帝都的一所老牌重点大学录取，祁栾也不懂她是为什么突然回了趟学校。
唐胥同她在阳台上说了几句话。
江秋妍抬头看着唐胥道，“想来跟你说一声，我八月底就开学了，要去帝都了。”
女孩扎着马尾，清丽动人。
唐胥垂眸看着阳台下的树影，只是道了一句，“保重。”
“都要再见了，好像也没说过几次话，我好像一直都没好好地跟你说声谢谢。”江秋妍吸了一口气，手放在阳台上道。
谢唐胥曾帮她过。
没有因为陈周而恨她，反而在黄雷欺负她的时候出手救她。
唐胥没动，过了一会儿转身欲走。
“等一下。”江秋妍站在阳台边上，突然道，“我知道你可能不大想听。但是我……有件事，我一直没说过。”
她说话的时候从容地看着旁边站着的祁栾。
那就是之前的一段时间，在汤策强烈地反感她关心陈周的任何情况，而她也不敢靠近的时候。苏予曾经不止一次地把自己知道的关于陈周的事情告诉给她。
苏予对她的态度淡淡的，她并看不出同情还是什么。
倒有一次，江秋妍突然问苏予，“你真的一点不拿我当情敌么？”
像是之前论坛上好多人说的那样。
但是苏予当时就笑了，“当啊，怎么不当。”
“我告诉你这些，你就不用问别人了。”她说。
知道她说的近乎笑话，江秋妍也确实笑了。
“那种话一听就是开玩笑的。”江秋妍说，“所以我又追问了。”
唐胥站定，垂在两边的手指微微蜷紧。
苏予说，“我帮你也没什么道理，就两点。”
“你不坏，还有……”
“还有你觉得唐胥好。”
之于苏予所见，除却唐胥周围的这几个兄弟，几无人知道他温暖得发光。
她抬头对着唐胥的背影道，“她就是这么说的。”
因为她是为数不多的知道唐胥好的人。
唐胥怔在那，手指捏得发白，久久没动。
他甚至能想象到，苏予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应该是有些弯弯的，眼角带着细碎浮动的星光，很好看，她看起来乖巧又无辜。
实则真实又扎心。
苏予的性格和行为方式，都和她笑起来的方式不太一样，与她生气或者炸毛的时候那个眼神，才吻合。
所以一中有多少人，来来回回又有多少人认识唐胥，多少人知道当年在学校附近发生的那件案子，又或者多少人知情求人的是谁……
总归无一个人真正知道唐胥为什么一脚劈了桌子，劈得那个男生终生瘸腿还无忏悔之意。
他从未对人讲过。
他站在一个被光罩隔离的狭小空间里，就这么看着一众人用害怕的眼睛看他，用不理解的眼神看他，并且默默远离他。
而苏予知道了，知道他一人背负着这些鲜少有人理解的东西。
苏予用一种她一贯简单利落的态度和方式，做了她从来没说过的一句话。
那就是她在心疼唐胥。
“诈我。”苏予说完又半笑着补了句，“我看得出来，你喜欢陈周。”
江秋妍顿住：“……”
只这最后一句，江秋妍没说出来，深深地藏在了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