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说不清的语气让苏予鼻子酸得不行。
唐胥胸前的衬衫被撞得皱了一块，随他退后的动作落回原样。
他伸出长臂把苏予的书接过来抱在怀里。
迎面来的学生看着唐胥抱着一摞书往外走，多数都露出惊奇的眼光打量。而他身后跟着的，是褪去一中校服的苏予。
女孩微微昂着头，目光始终停留在他的肩膀和后颈之上。
“给我吧。”临近校门的时候苏予出了声。
沉甸甸的书本被交到苏予的手上，她隔着小半米的距离望向唐胥。
他小臂半露，像一棵葱郁的乔木立在那里，只有一双眼睛始终垂着，看不清情绪。
苏予觉得让唐胥把她的东西搬到校门口已经是非常耗力气。
更何况让唐胥看着她出校门，上车，离开……
对于十七班的同学来说，苏予是在过了一个周末之后突然消失的。
那时四月的春风微微染上夏日的火热，如同北风曾携着春意而来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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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中旬，宁城。
溽暑蒸人。
房间里开着空调，苏予躺了一会儿觉得周身清冷，拽了被子盖上自己。
门被敲响，沈成蹊在门口问她，“苏予，家里没冰激凌了，你带我去买吧？”
苏予趿上拖鞋去开门，“自己不能去？”
沈成蹊抬头看着她道，“买一箱我怕我搬不回来。”
苏予拿上手机跟着下了楼。
在此之前她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来过超市，等站在门口的时候就看到宽大的滚动屏幕上闪烁的字样——“祝广大高考学子金榜题名！凭高考准考证可在本店……”
沈成蹊回头问她，“你准考证带了么？”
苏予看他一眼，“只带了手机。”
一点儿高中毕业生的自我觉悟都没有。
沈成蹊看着她的手机以及手机拐角挂着的一个传统气息浓重的红色桃核挂件，默默瞥了瞥嘴巴。
“我说你这东西哪儿来的？”沈成蹊抓抓脑袋问。
苏予头一天回来他就表示过这个挂件很丑。但是苏予没搭理他，一直挂着。
“庙里求的。”苏予说。
“……”沈成蹊转头继续走路，只当她是在敷衍。
进了超市，沈成蹊从冰箱里搬了一箱雪糕，又拿了一桶哈根达斯。
苏予还在调付款码的时候，他伸出手递给收银钞票，嘴上说着，“出门哪能让女生付钱呀！”
苏予收了手机，一边抖塑料袋装东西，反问道，“能让女生拎东西？”
沈成蹊无言以对只好翻白眼：“……”
生鲜区，许嘉寻拿着两盒牛肉呆站着。
“栾子。”
祁栾抱着三袋乌冬面，跟他隔了一个货架没听清他说什么，“啥？”
“哎，我怎么觉得刚刚那个人那么像苏予？”
祁栾还是没听见，“你说什么像？”
“那个人，像苏予。”许嘉寻重复。
“像谁？”
“苏予！”
他再次重复的时候不自觉加大了音量，意识到祁栾听清了以后，下意识猛地回头去看不远处正在拿西红柿的唐胥。
高高的少年正垂着眸，伸出的手修长而又骨感，在一瞬间收紧。
许嘉寻拍了拍胸口，“还好，应该没听见。”
沈成蹊担心冰激凌化，一路上都走得很快。
路过胡同街的时候，苏予不由自主地侧目看过去，脚步跟着目光停留。中间那家奶茶店前挂着的铜铃在微风中发出清脆的响声，熙攘的人流朝着街道的深处去。
胡同街尽头那块熟悉的地方在记忆深处被压得太久，有些陈了。
“你都在家躺十天了，腿脚跟不上了吧？”沈成蹊在前面表情浮夸地说话，发现她停在那出神，往后倒了两步，“歪？”
苏予眼神一闪，回了神。
“你要见的人住在这儿么？”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沈成蹊冷不丁地问了一句。
苏予拧眉，“你怎么知道我回来是要见人？”
他扁扁嘴巴若有所思道，“因为他们都说，上了大学就能随便谈恋爱了！”
这次轮到苏予无言以对。
鬼知道他在国内读了一年小学学了些什么。
“那你怎么还不去找啊？”沈成蹊好奇地问。
苏予微微顿，道，“在等。”
“你都已经自由了还等什么。”
“……等我变成说好的样子。”她说。
这句话是楚星宙跟她说的。
他于高二寒假去往虞城入了营，直到小半年以后才开始主动联系人。
那会儿苏予早就已经回到了八中，插班进了高三学习，几乎每天能遇见宋眠和江墨白。
在痛骂曾经的八中小霸王一顿以后，她也问楚星宙这样是为了什么。
“为了变成我们说好的样子。”楚星宙这么回答。
“唉！”沈成蹊叹了口气，自顾自地摇摇头，掴着重重的一箱雪糕自行赶路。
不多时，苏予抬步跟上去。
就在同一条马路的另一个方向，几个少年将方才采购的物资带上车，说说闹闹地走着，路过一片片浓阴。
“汪汪！汪！”
铅球摇着尾巴用屁股撅开门，欢畅地伸着舌头，一跳一跳地直往唐胥身上蹭。
“铅球，让开点。”唐胥一边走，一边低头注意着脚底以免踩到它。
东西都搬进来以后，邱炎挨个儿把啤酒放进冰箱里冷着，祁栾在一边儿戳了戳许嘉寻，又朝着唐胥的方向使了个眼色。
只见唐胥背靠着沙发，垂着眼皮正在划手机，只是看了一眼又很快放下。
“胥爷一天重复十几次这个行为，是在等什么重要消息？”邱炎小声说。
“高考成绩不是过两天才出么？我记得我还能活几天。”
“傻逼，那是用固定电话查的。”祁栾道。
“哦……短信不是也行么……”
“这特么是重点？”
许嘉寻收了目光，“还能等什么。”
“自打高考结束，我见他哪次他都得看看手机。”
说完他抱着颗西瓜，摇摇头进了厨房。
唐胥垂手站着，乔治从他裸露的脚踝蹭了过去，软绵而又轻慢。
他确认，微信和短信都没有，未接电话也没有。
什么也没有。
就算是许嘉寻看错了，那高考也已经过去十五天了。
整整十五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