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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时2025-06-12 09:142,903

我伸手指向案上的八宝攒盒,口中嗫嚅道“官家将那香糖果子赏我,我便不委屈了。”

他笑着刮了刮我的鼻尖“阿婵的‘婵’究竟是哪个字啊?该不会是馋猫的那个‘馋’吧?”

他这话又惹得我面上泛起红晕。不得不说,官家这样润泽如玉器的人,笑起来总是格外夺目。

较之淡风还轻的鼻息缭绕在耳畔,我的心跳愈发快了起来,我极力克制着却毫无成效。

这算什么?

窘迫又心动。

我心中暗呼一声,双手不自觉攀上了他的脖颈。自己愣神之际早已被他牢牢抱起,安放在了床榻间。

他也褪去外衫静静躺在我身侧,这样的静默令我心里有些发怵。

“官家叫什么?”我话一出口便后悔了,这样的话题着实是有些冷。

他在我的掌心一笔一画的写道“谢琛。”

手心传来的一阵阵酥麻翻腾在脑中,我将一双眼盯着床帐,突然回味过来了那些来这儿之前的话语和表情。

谢琛反倒悠悠然阖上了双目:“早些安置吧,怕你夜里在弄晴居一人胡思乱想睡不安稳。”

待他气息渐趋平稳,我却辗转难眠。索性撑着脑袋侧卧一旁,用指腹轻轻描摹他的眉眼,这样的五官,实在是教人挑不出错处。

第二日晨起,我破例留在了两仪殿进早膳。谢琛还在朝堂,却留了宋中官为我布菜。

他执箸时敛着袖口,不知为何,我很喜欢他这样的动作。看起来就像是读书人,面前的碗碟就好像随时要为他生花的纸砚。

“宋先生。”

他应声停下手中的动作,低头等待我的垂询。

“你有时候真像我哥哥。”

他闻言将头垂得更低,音色也不同往日沉稳“娘子折煞臣了。”

我不再应答,他也继续自己的动作。

怎么说呢,像也不像。哥哥是科举不第,沙场得意的少年将军,战场上杀红了眼,任谁都要退避三分,他在我面前却像是永远也不会说“不”。

5

入夏以来因我贪凉,总趁着辛夷不在抱着满是碎冰的酸梅汁不撒手,还常常迎风追着李顺容的桂子满院撒欢。终是亏损了身子,起了高热。

“我数三下,你赶紧给我张嘴。”

“李姐姐你就放过我吧,这药少喝一碗也不妨事。”

我向一边毫不见外已经坐在桌前吃起我枣花酥的陈美人投去了求救的目光。谁知她却与李顺容相视一笑,上来便捏住我的鼻尖,一阵苦涩当即穿喉而过。

我用蜜饯将口中塞满,一时对着这两张得意的美人面,只能在心底暗道几句坏话。

李顺容抬起桂子的前爪向我挥了挥,自言自语道“和你婵姐姐告辞。”

我还在气头上,自然是翻着白眼目送她们离开。

夜间我睡得迷迷糊糊,转身不知碰到了什么,触感似玉般温凉。

“可是我吵醒你了?”

什么睡意与病痛登时便烟消云散了,我将脸缩回被中,只露出两只眼转来转去,小心翼翼道“莫要过了病气给你。”

“小孩子罢了,能有多大的病气。”谢琛掖紧我的被角,伸手理顺我额前散乱的碎发“这样捂一捂也好,发发汗,阿婵好的更快。”

我沉浸在周身有他的夜色里,心下安然,很快便沉沉睡去。

次日晨光尚且熹微,我难得起了个大早。谢琛坐在榻边由侍者服侍更衣。

零星的几点光透过暖黄的贡纸照进来,将他直挺的鼻梁,分明的侧脸一一勾勒。

我却在他转身看我时阖上眼假寐,意料中的脚步声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额间蜻蜓点水般的触感。

方才......是他亲了我吗?这是否算得只那片刻,高高在上,受万人敬仰的官家是我一人所私有呢?我欢喜的捂住嘴巴不敢声张,将面颊涨得绯红。

待他走远后,我方能感受到血液在体内奔涌。自己怕是病糊涂了,一时不知今夕何夕。

我这一病身子也懒怠了不少,这段日子谢琛很少涉足后宫,好在俞贤妃被禁了足,我难得逛一逛外面的山水池阁也能尽兴些。

过了秋冬之交,转眼便是我及笄的前日了。

辛夷在手炉中添了香碳塞进我怀中,喂了我一口煮的酽酽的姜茶,只觉整个人都教温暖包裹了。

料想此时月已及中天,廊前摇曳的花灯下隐隐映出了个身影。我披衣向外走去,正瞧见氤氲云破处下站着的是宋中官。

他的两肩淋上了银辉,触及灯火的光晕,也难沾尘俗的温度。

“宋先生,你怎么来了?”

他似是没想到我会突然出现,有些狼狈的施了礼。腼腆的从袖中取出一枚木雕的兔儿。

“明日娘子及笄,此前承蒙赏识,特来借此聊表心意,望娘子不弃。”

我从没想过朽木也会成为这般可人的物件,十分欢喜的接过在掌心细细端详道“先生的手真巧,我很喜欢。”

宋中官离开后,我迫不及待的钻进了暖烘烘的被笼里。

辛夷却带着满身寒气神色凝重的进来,我的沉水香都压不下这料峭。

“娘子,景清方才下了狱,官家的意思是后日流放琼台。”

我愣了半晌才如梦初醒般开口“姐姐的探花郎叫什么名来着?”

“正是景清。”

屋内的爆芯声分明,我不知此人品性,只记得姐姐提起她时的羞赧神色。从没有什么山无棱天地合的壮烈,仅仅是少时自己最艳羡的一双璧人。

“娘子别担心,林大娘子与他并无夫妻名分,不会受牵连的。”

“姐姐怕是宁愿受难,也要同他相守的吧……”

“时候不早了,您先安置吧。”

我早春时节初入宫闱,庭院深深只觉风光迤逦。时至隆冬,始感寒意侵衣,仍私心不以为意,好在自己周遭的温暖总会从四面八方涌来。

昨夜一场大雪彻底淹没了凋敝的景象。我醒时推窗去望,海棠枝头挂满了细软的绒花。

我系紧斗篷,走向院里的石桌,悄悄在洒满糖霜般的桌面写下“谢琛”二字。待后来铺天盖地的雪再次倾覆,这天地间丝丝缕缕的寒意都将是我的憧憬。

谢琛赐菜弄晴居,满满一碗的长寿面送来时还冒着热气。我吃得心满意足,还悄悄分与了辛夷。

李顺容来时,身后跟着大大小小的锦盒,一旁的陈美人倒显得有些忿忿不平。

“怎么,谁惹我们陈姐儿生气了?”

李顺容扯了扯她的袖子,她却完全视若罔闻。

“我就是气不过,她俞氏就算要闹,安安静静了断了自己便是,偏偏选在我们婵丫头的好日子,真是晦气。”

我听得云里雾里,半晌插不上嘴,好在有李顺容解释“俞氏晨起不知抽哪门子的风,自戕未遂,让官家废为庶人扔进冷宫了。”

我一时觉得蹊跷,疑云在心却不知该从何开口。

她多少也算得兄长的故交,只是那时候的自己年岁尚小,许多事都随着时间流逝变得模糊起来了。不过想来兄长的捷报很快便会传回京城了,到时候可有的一番庆祝。可惜了这样好的重逢时机,俞氏何苦来闹这一出。

“理她作甚,快让我看看你们带了什么好东西。”

二人面上终于翻晴,李顺容接过话茬,尾音都时时上扬。

“险些忘了正事。瞧瞧,可不都是你喜欢的,并蒂海棠簪、冻石海棠蕉叶杯,还有历代文人咏过的海棠都让陈美人誊了出来,集成了册子。”

我吸了吸鼻子,带着哭腔道“我何德何能,让你们对我这般好。”

“我们婵丫头永远值得所有善意。”陈美人欣慰的捏了捏我的脸蛋“眼泪憋回去啊,不然就唤李姐姐收拾你了。”

我生硬的咳了两声,不得已将这才刚营造好的氛围生生打破。

眼下已过了晚膳时间,若不是谢琛醉了酒硬要拉我夜半时分去什么疏影园,我竟不知那里的景色竟这样动人。

我们的手紧紧相扣着,起初冷热有些不融,好在那一道道细密的纹理牵引着我们两厢交织,久久难分。

仿佛此刻的他才真正属于我,不是那永远高高在上的帝王,只是与我独处时的谢琛。

谢琛摘下腰间的玉佩放在我手中,新雪初霁后的湿意为他眼中平添了湿漉漉的温柔。

他就这样凝向我,良久方才开口“阿婵,要岁岁平安。”

这一字一句的珍重,令我方寸大乱。不自觉的踮起脚凑近他,心甘情愿做了那送上门的猎物。

那夜我们总觉得回到弄晴居的路格外漫长,但无奈床帐内的春宵却苦短,玉漏时时催。

他包涵我的笨拙与生疏,用自己的体温抚慰我初蒙雨露的惊惶。那时我才知他的每一寸肌肤都是我思归的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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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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