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锐的一旨诏令不但没起到敲打的作用,反而彻底将四郡结合在了一起。
京都明显没把他们当回事儿,死活都不曾管过,甚至在他们身上吸血吃肉,若再跟着京都干下去,恐怕最终也只有死路一条。
而献王好歹如今看起来是心系天下,心系百姓的,对他们几个宗室王爷,也是比较尊重,不像是凉薄之人。
可跟着献王,毕竟名不正言不顺,就算最后起事也不过是反王罢了。
陇西郡郡王虽然与当今的血脉不近,但辈分高,年龄大,说话还是颇有几分份量的。
他摸了摸胡子:“要论血统,献王并不比当今那位差,人家是真正的嫡长孙,皇太子的嫡长子,何况,事到如今,我们也没退路了,就算不为了自己,各位也要为儿女着想啊。”
几人咬咬牙,为了前途与性命,干了!
献王再次召集他们议事,五日之后,四郡各执一封万民血书,由当地的百岁长者亲自送去了京都。
入了京城之后,数十百岁老人拉着血书长幅,从城门三步一跪,九步一叩,赤着脚披散着头发,一步步拜到皇宫门口。
他们眼中饱含热泪,神情决绝。
每一叩,便高喊着:“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每一跪,则喊:“求皇上开恩。”
拼尽全力,声嘶力竭,一直走到后面,膝盖额头脚板鲜血淋淋,所过之处都留下了鲜血的痕迹,燃烧着自己的生命,献祭出了一条血路。
百姓骇然,皆想上前去扶起这些长者,却被婉拒:“老朽无能,只能以诚意求皇上开恩,放陇西郡百姓一条生路。”
护送长者上京的年轻人泪水涌出,将四郡如今情景一一讲出:“今年先是地震,后是雪灾,我们几乎颗粒无收,朝廷在打仗,拿不出钱来,是献王倾家荡产的我们买了粮食衣服药物,教我们修了雪窝,死了多少人啊才过了这一关啊!”
“如今开春了,还给我们发了种子,我们以为好日子就要来了,王爷前几日还在说已经上书,求朝廷免了,我们今年的税赋,可……可……”
年轻人讲的泣不成声,人高马大的汉子现在浑身瘦骨嶙峋,手脚上的冻伤都还没好,一路过来早就烂成了一团,跪在地上痛哭不已。
另一个年轻人忍着泪水继续道:“可春季收粮税,那可是我们租来的种子,全家的希望,要是交了,那就只能全家一起饿死了,更何况还加了兵疫,壮劳力一去,咱们几个郡,那是断子绝孙的祸患啊!”
“这各群的万民血书,就是求皇上开恩,饶我们一命……”
百姓哗然,一书生慷慨激昂道:“这是暴政!是暴政!不顾咱们百姓死活的暴政!我随你们一同去向皇上求情。”
陆陆续续又有不少人站出来:“我也去!”
“算我一个!”
“我媳妇娘家是河西郡的,我也算河西人,我也去。”
群情激昂,民声鼎沸,等到了皇宫之前,已经乌泱泱的跪了一大群人了。
此时大朝未曾过半,凌锐气得直接砸了御案上的折子:“羽林卫指挥使王坚!你怎么当的差,居然让人直接闹道了皇宫面前!你这狗头不想要了是吧?”
“皇上息怒,如今不是追责的时候,现在最要紧的是平息民怒啊皇上!”
“臣附议!若此事再这样发展,恐怕有碍皇上名声啊。”
“臣附议!”众臣一同道。
凌锐呼吸急促,额上青筋暴跳,双目赤红,几乎是咬着后槽牙道:“难不成还要朕收回朕的诏令吗?朕是君王,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一群暴民而已,那还要朕弯腰?”
谢丞相立刻劝道:“皇上!小不忍则乱大谋,如今吴越两叛王作乱,朝廷本就焦头烂额 ,如今领队的还是民间的长者族老,带着万民血书,这就是民心啊,若此时失了民心……”
剩下的话不言而喻。
宗室王爷站出来也劝道:“皇上此时收回诏令,对百姓多加安抚,只会显得皇上心系百姓,是个明君,如此也好全了天家颜面!”
向来不对付的世家和宗室终于统一了起来。
皇宫门口乌泱泱跪了一大堆人,从旭日初升跪到了艳阳高照,如今春寒料峭,跪在前方的一个老人终于坚持不住,倒了下去。
他嘴唇乌青,脸色惨白,手中握着万民书发抖,声音微弱的哀求道:“求皇上开恩……”
旁边一族老突然站起身来大喝道:“暴君不仁,以天下苍生血肉噬之,暴政杀人,老夫已死明志,苍天有眼,给我四郡一条活路。”
话音一落,老人猛地上前一冲,一头撞死在宫门上。
“贺老!”
“救人,快救人!”
这时突然冲出来一队禁军大喝:“圣上有旨,所有聚众闹事者全都抓入天牢!”
怒骂尖叫与哭泣声蔓延,现场一时混乱不已。
凌锐拍案而起:“胡言乱语,朕什么时候下过旨?禁军统领何在?”
羽林卫赶紧去找人,然后脸色惨白的抬着一具尸体跪到了店门口:“皇上,禁军统领……留下一封遗书,自尽了。”
凌锐脸色阴沉:“念。”
羽林卫指挥史几乎是颤抖着打开遗书念道:“暴君欲滥杀子民,吾于心不忍,劝之未果,遂……遂……以身殉国。”
凌锐双腿一软,跌坐在龙椅上,他知道,民心二字,从此与他再无关系了。
消息传到竹里馆,忘忧念着念着,眼睛便红了:“这位老伯,是英雄。”
凌淮沉默了片刻说:“他一死,可保同行其余人无虞,可保四郡两年安稳。”
他们出发之前便知,此去恐再无归路,只不过为家乡儿郎博出一条生路来。
虽天下人,其愿往矣,九死无悔。
忘忧脑海中的玉简闪过一道红光,忘忧双瞳猛然增大:“凌淮!你的气运……”
凌淮的气运突然开始暴涨,与此同时献王与献王妃等人气运也陡然上升。
这不是由忘忧给的气运,是本身厚积薄发般的爆发,于自身有益无损。
而对应的凌锐的气运却节节下跌,落在他身上的天道意识与庇护也收了回去。
“怎么会突然这样?”忘忧眉头轻锁,担忧的将凌淮翻来覆去的检查那个仔细。
凌淮却若有所思,抬头望着虚空之中:“恐怕大局已定,它如今是要弃车保帅了。”
忘忧眨巴眨巴眼:“什么意思?”
“它知道斗不过你我,又怕你追究他,便将凌锐放弃了,给你我二人出气,顺便将自己摘出去,表示自己的无辜。”
忘忧一拳砸在自己掌心:“想得美!等我回神界了,一定向君父告状!”
玉简中那预言一般的未来彻底消散,再没有谁能阻挡凌淮的大业。
凌淮将忘忧手中的文卷抽出来,扔到一边:“走,我带你去试试婚服,这些事,献王自己会处理。”
如今凌锐失了民心,吴王越王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恐怕要策反不少人,再下几个城次才甘心,而且,其余的州郡,恐怕也未必按捺的住。
所有人都不会给凌锐洗白的机会,凌锐恐怕只能靠着世家,如今京中世家,谢家一家独大,凌锐这个皇帝,就快变成傀儡了。
天下即将大乱凌淮却丝毫不急,这天下一时半会儿定不了,与其早早入场,耗的精疲力尽,不如养精蓄锐,以待将来。
在他的双修大事面前,什么都得往后挪一挪。
从过年起凌淮便知,忘忧适合穿红色,却不知用金线描龙绘凤的大红色婚服穿在忘忧身上竟然如此惊艳绝世。
红色的大气与尊贵,浓艳于妖媚,都在忘忧身上完美融合。
眉宇间不喑世事的少年稚气,勾着脸颊的绯红,惑人心神。
忘忧见凌淮盯着他眸色越发深沉,半响不语,不免生出几分忐忑:“不、不好看吗?”
“好看。”凌淮牵着他的手,带着他坐到镜子前,拿起玉梳略显生疏的给他束发,羊脂玉冠也压不住他一身的芳华。
凌淮忍不住俯下身,手指蹂躏着那抹唇红越发用力,将它揉的鲜红欲滴,眼中浓厚的占有欲再不收敛的倾泄而出。
忘忧未曾见过凌淮如此模样,却丝毫不害怕,反而仰着头,将自己献祭出去,任由宰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