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以春废一番力气，从瞋目切齿爆跳如雷的群众手中“抢”走李从冬，鼻青脸肿的瘦弱男人，宁死不进派出所，人躲回家在阴暗房间，紧紧裹住被子喃喃自语倒四颠三，话语难辨真假。
录下乱语，她赶回派出所吃大锅饭。
中午外出调查的十几人陆续回归，独独不见蒋良身影。
端着饭碗，所里民警或在办公室、或站在大门外望着府中路街道扒饭，低语聊着某种话题。市刑侦大队人员，会议室里吃饭。
简短吃饭休息时间结束，调查组成员谨守职责出门，接续未完成的工作。
会议室办公桌收拾干净，赵实让魏以春打印录音文字，随后站在白板前，看白板上案件信息，进行分析、判断，再从仅有的线索里，进一步推断案件发展趋势，凶手目的和下一步行动。
张宝财除夕夜被谋杀，是一场预谋性犯罪，且其与凶手认识，共同饮酒。真凶趁其不备，背后捂嘴谋杀，再精准刺中人体重要器官，拖至窗口抛下死亡。
凶手作案过程，从踏入死者家中开始，计算着每一秒钟，并消除遗留痕迹逃离。其准确避开周边路面所有监控，显然早已知晓摄像头所在方位。
受害人近一个月精神反常，伴随有多疑、焦虑、易怒、恐惧等，这些，偏偏除夕夜当晚全部失效。说明，凶手善于伪装，连张宝财也未意识到，眼前人就是要自己命的人。
张宝财近一个月来，几次环形老城区，从路线看，接触好几户人家。除此之外，还威胁过孔康顺、找过孔司，这两人未在行踪路线上。
那么，意识到自己遭遇生命威胁，为何找上两人？环形接触林稚、楚夭、傅家兄妹、王胜利等人目的为何。
这两方人，存在何种联系？
拿起笔，赵实白板上写下案件路线有关牵扯的人名，然后圈住。
张宝财受凶手引导，环形行踪路线，最终是一步步牵引她打开“盒子”。如其所愿，她亲手推老城区入恐慌的境地。
为何选中林稚等人，而不是其他人呢？环形路线图上，与张宝财有仇怨的，只有林稚，其他人除了未知的王胜利，皆与之没有太大关系。
脑海迅速分析，能确定的是，环形路线上的，都是本地人。
无缘无故的，不会随意选中，必然是存在某种关联。她需要把张宝财、孔司、孔康顺，还有环形行踪路线上的林稚、楚夭、傅家兄妹、王胜利等人，找到彼此关联和共同点。
茫无所知的张宝财，被人无形推动着，暗处盯视的双眼，时刻监视其所作所为，以致于陷入恐惧中。
提前布局，算计警方，凶手目的恐怕未止于对张宝财的谋杀。
在老城区陷入“凶手在老城区”、“或就在你我身边”、“还会再行凶”这样充满鲜血味道的阴谋下，人们内心将不再平静，在案件未破之前，这个年怕是难以安宁了。
不知性别、年龄、犯罪动机的背后真凶，心思缜密。
倘若凶手目的仅是张宝财性命，就不会引导她打开“盒子”。
那么，其最终目的是什么？接下来又会有何种举动？
纵观与这场罪案的人里，除了尚未找到的吴归，不知与死者之发生过何事，曾身为警察的王胜利，极为醒目。
警察都拥有反侦查意识，且能一刀精准刺中要害，善于伪装、处理犯罪现场痕迹不在话下。这一条条，无比精准命中“除夕夜血案”作案手段，加上家中藏有绑架工具，怎么看都是最大犯罪嫌疑人。
打印好李从冬胡真伪莫辨的话语，看着队长白板上铺开的人物图信息，魏以春说道：“这个王胜利嫌疑是真大啊……”
思考笔下铺开的案件脉络，赵实拿起警务通联系蒋良，是否找到王胜利，其与死者存在的牵扯。
“张宝财的死，和他关系不大。”
警务通里，蒋良如是回答。
“关系不大，就是还存在关系，他怎么说的。”
“什么都没说。”
“什么也没说，何以判定与他关系不大呢？”
“……”
“蒋良，王胜利这个人，存在杀人倾向，不是凭你一句话就能洗清嫌疑的。”
“我会再找他问清楚。”
“好，我等消息。”
二人结束通话，接着，赵实联系深挖张宝财一个月来行踪轨迹的小组。这组成员查到，张宝财生前还多次寻找孔耀威，但对方拒绝见面，并且将他拉黑，昨晚在新元宝大酒店接待客人，有人证、监控证明。
“又是姓孔，又有不在场证明，我简直怀疑，白板上这些人，串通好了谋害张宝财，再耍弄警察。”拿笔拆解李从冬话语的魏以春说道。
据调查小组成员叙述孔耀威和张宝财的关系，说两人以前是朋友，自孔耀威成为酒店经理后，逐渐远离了不求上进，每天混吃等死的张宝财。
“他是个很要面子的人，张宝财若混进酒店里，会带来很坏影响，因此曾让服务员套他麻袋拖到巷子里暴打一顿，警告再敢出现酒店周围，绝对要塞他进炉子里烧成灰，连DNA也不留下。”
明晃晃的死亡威胁。
听完调查小组详情报告，赵实安排他们改变侦查方向，跟随她这一组，查清白板上所有人之间的关系，存在的共同点。
收到命令，这组成员迅即行动。
“解开了吗？”赵实走到魏以春身边，微微弯下腰。
“还没解开。”魏以春红笔圈住好几句话，“队长，你看这个。”
这几句话是“妈妈我好痛好痛”、“求求不要再打我了”、“你们杀了我吧呜呜呜呜”、“杀了我吧，让我死吧”。
“他好像受过刑讯逼供。”魏以春说道，“他的手臂有旧伤，左手小手指骨折没治好呈外翻变形。再加上，其母不许我们穿警服出现儿子面前，李从冬宁死不来派出所。”
身为警察的她们清楚，一个人受到刑讯逼供，不仅仅是肉体上的摧残，还有精神上的崩溃，李从冬状态很符合被刑讯过的样子。
混乱的语言里，对方似乎有意避开内心最为恐惧、最为黑暗的部分，要从中拆解分析提取有效信息，并不太容易，且其受过刑讯时间久远，不是因本案而起，因而和本案关联不大。
暂时放下倒四颠三的话语，两人去追踪王胜利。
仅过半天时间，老城区过年喜悦气氛消失无踪，宛如头顶阴霾天空，内心蒙了层阴影。缄默不语的居民，脸色阴沉。
的确，对本地社会来说，死的是个累赘废物，活着除了浪费粮食，没有任何生存价值。
本该无人在意这起案子，现在有人将春节喜庆氛围撕个粉碎，告诉他们，凶手就藏在喜庆的表象之下，还会再死人。一张张灵位纸牌，似在宣告，所有人终将死去。
当意识到，凶手犯罪并未止步于张宝财，众人脸上笑容消失，愤怒又惶恐——愤怒于赵宝成招惹来的麻烦，惶恐于自己有可能成为犯罪者的目标。
对案件的未知和不确定性，使真实心里感情感染扩大，蔓延开来。
同样感受到变化的林稚，也明显看到过年气氛骤变，变得和冬日一样寒冷。
“所有人仿佛被操控了一样。”寻找楚夭路上，她内心说道。“和李慈医生说的一样，人的情绪是会传染的，特别是无法预测和控制的负面事件，很容易产生群体恐慌情绪。”
唯一能破解消除群体恐慌情绪的，只有案件侦破，抓住犯罪者。
思考着、思考着，她突然停下脚步，迎面而来的男人，也停下步伐。她抬起头，盯上笑容虚假的男人，接着，往后退了一步。
见此，男人朝前走一步。
她揣在羽绒服兜里的双手，紧张寻找匕首，但没找到，便紧紧捏住手机。
脚步往后又退了两步，对方跟着朝前走两步。当她停下来，男人也停下来。
窄巷之中，双方左右保持五步开外距离，彼此互相看着。气氛，莫名异常紧张，林稚精神和肉体，绷得死紧。
“那啥，你不要紧张。”孔耀威露出自认为和蔼的笑容，“你一紧张，我也跟着紧张。”眼神不由左右飘动，生怕蒋良突然蹦出来，揍他半死。
林稚双眼死死盯着他，寻找机会跑走。
“我就站这，你也别走。”孔耀威知道她害怕除了哥哥以外的男人，“我就问件事，知道的你回答，不知道不用说话。”
林稚仍盯着他看，不言不语。
“张宝财是不是你杀的？”孔耀威问道，但没有得到回应。“还是说，有人帮助你杀了他？或是，你和别人联手杀害他？”
三个问题，未得到应答。
“你知道凶手是谁吗？”孔耀威忍不住上前，林稚吓得转身就跑，他赶紧追上，“你别害怕，我就问问话。”
林稚急速奔跑，与身后男人拉开距离。
“林稚！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孔耀威阴魂不散。
听不进的女孩，直直往前奔跑，只为甩开后面的人。来自被男性侵害的阴影，使感官忽略周遭景物，重重地撞上一人后背。
孔耀威一见，赶紧溜了，免得被传变态，蒋良愤怒挥拳来找麻烦。
突如其来的冲撞，让男人一个踉跄，但很快稳住脚步转过身。只见撞到他身上的女孩，脸色微微发白，唇齿有些颤抖，不远处路口，一中年男性身影消失。
“没事吧。”他问道。
林稚微微摇头，退开拉开一定距离转身离去。
她认得这个人，是那个长相古典气质，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的外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