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到父母伤害后,楚夭最常去地方是川流过这座城市的江河岸边静坐,隔着江水望向东区城市圈,要是在晚上,对岸城市霓虹灯火倒映江中,映现出壮美景色。一如对面设立观景台,观赏这边中心城区瑰奇夜景。
途经老城区边缘路段的江河,未投入资金修缮,很是寂寥。静静坐在岸边的楚夭,冬日寒意冻得她手指僵冷,死灰槁木的眼眸,空洞无神看着对岸城市建筑。
寻找过来的林稚,坐到身边,伸手揽住她的脑袋,偎依在自己肩膀上。静静地,迎着江边冷风,陪伴好友。
那方,被她撞到的李寻环,穿过大街,越过小巷,与调查组民警擦肩而过,回到福北大街右边住宅区,进入姜信友租住的平房。里面曾给警察指路过的光头壮汉招呼坐下,推过瓜果开口说:“那群癫子早上又找事,派出所本地沾亲带故的民警又他娘偏向本地人。嘿,可这次有市刑侦警察阻拦,陈教授出面,事情就这么解决了。可不得不说,那赵实怪厉害的,能镇得住场子。”
作为围观群众之一,王光头一面嗑瓜子一面聊八卦。
“这地方呆久了精神迟早出问题。”他吐掉瓜子壳,“不过有精神病的人,都自认为没病。”
“孔司在做什么。”与屋内环境格格不入的李寻环,特别醒目。
“李寻环,三年前开始,你让我和张宝财交朋友,结果我差点成为杀人犯,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姜信友质问。
“安排在新元宝大酒店工作的小弟说,孔司派人寻找杀害张宝财的凶手,他看起来挺慌的……嘿,我家小弟再不辞职,就要升职到高管位置了。”王光头笑着倒上一杯热茶。
无人理会的姜信友,缩在角落,怨念颇深。
“他可以辞职,以后不用领双份工资了。”李寻环说道。
“怎么,找到人了?”王光头拿起杯子的手顿了下。
“还没,但已经不再需要你们了。”从三年前开始的雇佣关系,今天到此为止。
“还真是冷漠无情,好歹咱们合作了三年,我以为你我是朋友关系了。”王光头清晰记得,眼前有着独特气质的男人,只身一人来到这里,拿钱雇佣他们盯着老城区,但凡此地有一丁点异常,便通过邮件方式发送详述报告。为此,要求安排人进入新元宝大酒店工作,与张宝财接触成为朋友关系。
神秘的外地人,目的到底为何,不知。
现在张宝财死亡,孔司异常,刑侦警察调查,李寻环终止合作关系,凶手逃匿有可能再作案,老城区气氛变阴沉。一件件事情,充满诡异神秘的味道,让作为看客的他,提起极大兴趣。
李寻环怀里拿出厚厚的信封放在桌子,王光头拿起看了一眼,里面是一沓钱。最后交易结束,他站起离开。
“李寻环,如果需要人,可以再联系,这次不要钱,我就想看个热闹。”王光头喊道,对方没有回应他。
离开外地人聚集的住宅区,李寻环来到孔康顺家门外等待。
早上,孔康顺携妻子梁静凝和双胞胎儿女去孔氏家族拜年,正走在回来路上。上午十点发生的事,一家子已知晓,他突然提出,要不收拾收拾回去吧。
才正月初一,就这么走了,别人怎么看爸妈?妻子不赞同,隔壁邻居欺负到家门口,他们突然离开,老两口日子只怕会更难过,是要遭到左邻右舍指指点点的。她可不想因为这事,自己和丈夫背上不孝骂名。如果咱们留在当地生活还好,可都已经搬走十年了,那些孔氏也不帮衬了,唉。
头两三年还好,亲戚热络,现在关系已经淡到没话可说了。要不是两老还在这住,他们未必回来……要不,劝劝父母,一起跟着他们离开此地。
孔康顺摇摇头,这里是爸妈的根,不会走的。他了解一辈子都没出过远门的父母,他们年纪大了,已经没有几年,不会再折腾。况且陌生环境,陌生的人,会难以融入,进一步导致心理疾病。如果没发现,很容易想不开自杀。
老城区虽然也有问题,可这是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即便有恶邻,忍忍就过去了。
他太了解父母,太了解这个地方了,可也因此感到愧疚。他要是没有离开,人丁必然不会过于单薄,隔壁邻居未必敢拿刀砍门。眼下,他已预见,父母一旦过世,孔氏亲戚就来吃老家房产,届时,邻居再不敢这么嚣张。
自十年前那件事发生,看得清清楚楚的他,每次过年回来,只感到内心压抑。他不后悔选择带妻子儿女离开,要是不走,只会更后悔。
罢了,等过完初三,请人重新砌厕所吧。妻子颇为讨厌隔壁,可为了老两口,只得封掉原来厕所重新建。
孔康顺心下决定,初五建好厕所之后,带妻子孩子离开回去。
临近家门口,看到有人等待,女儿指着说道:“爸爸,家门口有人。”
以为是警察,孔康顺心弦下意识绷紧。对方望过来,才确定是没见过的人。
“孔康顺?”对方开口。
“你是?”孔康顺让妻子和两孩子进门。
“你手里是不是有病历单,是否能给我。”李寻环要求道。
“什么、什么病历单?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孔康顺语气结巴否认。
“张宝财被杀害前,收到过一张病历单,我需要你手里的病历内容,你又是什么时候收到的。”只有追踪到病历单来源,才能找到要找的人。而病历上的主治医生诊断意见,能推测出死亡方式、行凶物品、甚至是作案地点。
因而,病历单非常重要。
孔司、孔耀威手里的病历单不容易拿到,找孔康顺是最快速的方式。
“你找错人了吧,我最近没有去过医院。”孔康顺脸色阴晦。
“把它交给我。”李寻环伸手。
“我说了我没有!”孔康顺怒吼推搡,“张宝财的死和我没关系,不要再来找我!”
“从张宝财被杀害那一刻起,你和他们都已经逃不掉了。”李寻环撑住砍伤的木门,脚步后退,话语刺耳。
“住嘴!”孔康顺激动,声音用力变形,然后打开家门狠狠甩上。
门后,贴耳偷听的双胞胎儿女,被父亲的举动和表情吓一大跳。
“爸爸……”女儿神色担心。
“要不,咱们报警?”儿子说道。
“没事、没事,快进屋里去。”孔康顺勉强露出笑容,揽着两孩子的肩膀进屋子。
外面,吃闭门羹的李寻环看了看左手手掌心。那砍得满是刀痕的门口,细小木渣子刺进手心,微微出血。他手指抠了抠,想抠出木渣子,却使之越陷越深,掌心刺疼。
走出居民区,来到福北大街,寻找药店挑出木渣子处理伤口,可大年初一除了卖玩具的店铺,全部关门,就是中间的大超市,也仅营业半天时间。
一路沿街往下,来到南园大街,经过了张宝财家小楼。这条丧葬用品一条街,没有店铺开门。
他记得,这里有家诊所。
很幸运,仁康诊所玻璃门没上锁。
推门进去,没看到有人,他喊声道:“医生在吗?”
里面声音传来:“在。”大过年的谁要看病啊。
李慈从药房走出来,看到早上遇见过的外地人,扬起职业医生惯有的笑容:“先生怎么了?”
李寻环伸出抠出血迹的掌心:“木渣子埋肉里,麻烦帮我挑出。”
李慈微笑:“先坐下吧,我去拿药。”说完,到后方药房拿生理盐水、药物、医用镊子、纱布和挑针。取好相应药物放在医用托盘,他端出来放到桌子上。
“手放上来。”
李寻环照办。
“可能会有点疼,忍一忍。”
李寻环看着他,一声不吭。
李慈戴上医用橡胶手套,拧开生理盐水,接着一手握住伤者的左手冲洗掉血迹,看清伤口和木渣子位置。接着,使用挑针和镊子取木渣子。
李寻环没有痛感般,一声不吭,就直直盯着他看。
“如果疼,你可以喊出来,这样心理上可以减轻疼痛。”李慈抬头,微笑建议。
“不用。”李寻环淡淡说道。
“要是小孩,已经哭出声响,要是大人,早大吼大叫。”在手心肉里,镊子夹住木渣子一拔,拔了出来:“你的忍耐力非常人所能及。”
放下镊子挑针,生理盐水冲洗掉流出的血迹,接着擦药包扎。
“伤口愈合之前,不要碰水,同时避免重度使用活动。”李慈嘱咐。
“谢谢医生。”李寻环收回处理包扎好的左手,口袋摸出百元大钞递过。
“你可以扫码支付。”李慈指了指桌上二维码。
“我只带现金。”李寻环说道。
“你还真是古典。”李慈收取百元大钞,打开抽屉找零用钱,“老城区里的人,也很喜欢现金交易,用他们的话来说,看得见摸得着才安心。”
找了几十块零用钱递过,李寻环接下没数收进口袋。
“你叫什么名字?”他突然问道。
“李慈。”始终保持着微笑的李慈回答。
点了点头,李寻环离开诊所。
他走后,李慈摘下手套,连同医用镊子、没用完的纱布、医用托盘全部扔进垃圾桶。仿佛,这些可持续使用的东西,受到污染似的。接着,酒精喷洒消毒,连同李寻环坐过的椅子也没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