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重建犯罪现场,寻找蛛丝马迹,不放过任何一点关键证据,赵实回到火灾现场。废墟里,受灾人家从中寻找尚能使用的家物。
莫名其妙的灾祸降临,五户人家又怨又恨,一场大火烧掉所有,再重建新房、装修、置办家具,最低也要二十五万,这怎能承受得了。
其中一户,男人呆呆坐在外面,麻木不仁看老母亲抱出烧黑的瓷碗。他家穷,三十多岁了,迄今娶不上媳妇,要重新建房,根本拿不出钱。
赵实踩中扯断落地上的警戒线,绕过暂时放在路边,火场中努力找到的不锈钢盆、桶、碗等物,进入火场中心的小工坊。里面,静静站立一个身影孤僻的男人,其听到踩在余烬的脚步声,转过头来。
是孔康顺,涉嫌“除夕夜血案”犯罪接受讯问的人员之一。这位给人第一眼“怕事”印象的中年男人,低头抬脚离开。
赵实停下脚步,说道:“你很在乎这起案子。”
孔康顺干笑:“我只是好奇,来看个热闹。”脚步不停,他强装镇定快速离开。
赵实没追根刨底,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
站立死者遇难方位,她蹲下来,脑海浮现受害人遇难姿势。假若病历单诊断完全对应尸检结果,意味着孔耀威头部受击倒地抽搐,凶手跨坐其身上压制,匕首连续不停刺向面部,再扎进太阳穴。就是最后一击,葬送性命。其失去生命体征后,凶手纵火离开。
火焰能烧毁一切痕迹,仅有的线索微乎其微,这对刑侦人员来说,是一大挑战。赵实凭借孔耀威死亡姿势、病历单诊断,进行犯罪现场重建,由此“观察”捕捉细微的事物。
凶手行凶方式,与死者存在直接肢体接触,受害者尸表未被烧掉的话,说不定能提取有效痕迹物证。反之,凶手身上也遗留下死者痕迹,比如说:血迹。
杀人烧尸,确实可以烧掉一切痕迹,可却无法抹除自身残留的痕迹。路上滴落的鲜血,只说明扎进孔耀威脸上的刀子,溅起的血液,落在了身上。倘若被杀过程中,孔耀威清醒过来存在挣扎,为控制他,凶手有可能在指甲中留下——人体皮屑。
火灾中心犯罪现场重建结束,赵实按照鲜血滴落的方向行走。她重回到百米路巷,地上那滴血迹,被人们的鞋底摩擦得几乎没了。
拿出那张画有环形踪迹路线,标有监控方位,模拟除夕夜凶手逃匿路线的地图,赵实找到所在方位点。她修长有力的手指地图上游移,选中最有可能的两条方向,便折好地图揣兜里。
第一条方向,通往有各种做祭祀用品的小作坊。这片地方,过年期间关门,没几个人在。倘若她是凶手,一定选择此路段逃走。
第二条方向居民区,三街六巷人影不少,身上沾染血迹,不好避开。
故此,她首选第一条,朝大小作坊区域方向勘察。但很快,她又折回来,且感到有些不解,心中忍不住道“凶手果然狂妄”。
顺着第二条方向居民区靠路边行走勘察,内心分析凶手两次作案相同的手段和不同之处。
相比除夕夜血案,凶手反侦查未留下个人任何痕迹,正月初三的案子,路上遗留的血迹,显得其较为莽撞。的确,大火能烧毁犯罪痕迹,可却是不能完全抹除的,因为汗液成分会和金属产生化学反应,潜在指纹在痕迹科检验下,必然显现出来。现场304不锈钢金属打火机、匕首,只要沾染汗液指纹,那么触物必留痕,指纹证物“人各不同、终身基本不变”的特性,终将犯罪者绳之于法。
行走在老城住宅区,有如穿行上世纪年代巷子中。低矮错落的房子,斑驳的墙壁,偶见冬日落尽叶子的树枝伸出墙外,一些院子,堆满丧葬用品材料和成品、半成品。阴霾天空下,这里呈现出灰白色彩景象,身穿红色喜庆衣服的小孩,与此形成鲜明对比。
赵实目光炯然,再次发现不起眼痕迹。不知哪个混小孩,拐角墙缝隙中插入钉子,将鞭炮挂上放玩耍,她不小心挂住执勤服。倒退半步时,见到脱落墙皮的墙壁带有一点点血迹的擦蹭痕迹。估计和她一样中招,凶手也被挂住了。
仔细看钉子,残留有两条比发丝还细的红色纤维。她思考片刻,推测是嫌疑人身上某种物品被挂住留下的。
她身上取出透明胶纸撕下一片,小心沾取细丝纤维,再折叠好装进证物袋。
再往前,是十字岔路口,此路段已离火灾现场有一段距离,很难判断出凶手逃匿方向。
她向南园大街走,脑海回放孔耀威神情惶恐朝老城南边街道走的情形。按照蒋良说法,盯上孔耀威原因,是想逮住李寻环,当反应过来可能是调虎离山,才返回孔家小别墅。
李寻环既从“除夕夜血案”现场拿走病历单,又背后盯上孔耀威,有没有可能比警察知道得还多?他拿走病历单想达成何种目的?案件中属于哪种角色?
神秘外地人身上谜题浓重,值得警惕。她不想此人的存在,后续左右影响到罪案调查。
走到“井”字形大街,嘉华超市外面传来争吵声,引得她凝望。粗涩的嗓音很大声,大声到声带差点失音。
超市大门外,林稚、楚夭似乎在吵架。两人眼含泪水,都那么难受、那么哀伤。林稚尝试触碰靠近好友,被拒绝,被叱骂。只露出一双带泪双眼的楚夭,在两人间竖起一道坚固屏障,不许对方靠近触碰。
“我讨厌你”这句话犹如锋利刀子,扎在林稚心脏,上午买的煎饼捏扁捏烂,俨然如此刻心情。她细声细语道歉“对不起”,想弥合两人关系,哪想楚夭更为激动,如含着金属渣的嘶哑嗓音,指责她“虚伪”。
往来购物的人,目光轻蔑,骂“街头小丑”,有过分的让保安赶走两人,说影响到购物心情。作为本地人的保安当然不赶,就站在一旁看热闹。
赵实心不由一沉——两个女孩没有做错任何事,却要承受无端的恶意。对弱者刻薄羞辱,体现了本地社会潜在的某种问题。该种问题之下,极容易以牺牲弱者、牺牲个人为代价,处理矛盾冲突。而为了不成为被处理的那一个,就会丧伦败行。便这样地,本地社会环境风气及其糟糕,如此反复轮回。
她走上前安抚林稚、楚夭,让一起到甜品店坐坐,慢慢倾诉心中事,言归于好。哪晓得,楚夭反身就走,拒绝和好交谈。
“楚夭!”林稚想跟上,楚夭奔跑,甩她在身后。
林稚抹掉眼眶泪水,伤心难过。
“去甜品店里坐坐吧。”赵实搂住她的肩膀柔声安慰,唯有了解根本原因,才能解开矛盾结绳。
林稚跟随她一起,坐在甜品小店。赵实为两人买两份小蛋糕,两杯热饮,遂问起两女孩的事情。
“我也不知道……”林稚额蹙心痛,娓娓道来楚夭突然间拒绝自己,还发火骂她。明明之前好端端,不晓得为何变成这样……
赵实认真倾听,猜测楚夭由于受到家庭暴力对待,一时导致心理崩溃,才冲动向好友发泄怒火。
这个女孩很苦、很苦,十五年前康乐医院大火报道,受伤者名字有她。新闻中有一条,市民积极为楚夭捐款,筹集到百万治疗费。可她身上大量瘢痕组织,从头部到身上,再到手臂不是精心治疗过样子。想到正月初一,楚父暴打女儿如不共戴天之仇般,这个重男轻女的家庭,百万治疗费恐怕没有花在女儿身上。
“若徐图姐姐还在,我们立马和好。”楚夭内心苦涩。
“给她一点独处时间,你和她都需要静下心来。”赵实体贴宽解安慰,接着问起徐图之事。
提起最喜欢的姐姐,林稚总算露出一丝笑容,眼眸深处也有了光亮。她拉着赵实回到过去,看那短暂又快乐的生活。
一刹那间,赵实在这片灰色调,与死亡产业有关的地方,看到了色彩斑斓的光。明白了,徐图就是蒋良、林稚和楚夭的太阳。
十年前太阳陨落,三人的世界,色彩不再明艳。
听完徐图过去的事,她目光扫向对面两猥琐男,问道:“他们是谁?”身为警察,早已注意到这两人晃悠着假装谈话,眼睛不时瞅过来。似乎很忌惮警察,他们不敢靠近。
林稚猛然紧绷:“他们、他们是孔司派来保护我的。”
一眼看穿谎言,赵实站起走外面,径直朝那两人去。林稚目瞪口呆看到,两个猥琐男要跑,却比不上赵实腿脚,只见赵实摔跤擒拿下两人,手铐铐住直接带走。临走前,还向她打手势,把多出来的蛋糕和热饮吃掉。
林稚心情好起来,拿起小叉子吃两份蛋糕和热饮,内心说道,赵队长和哥哥一样帅气。
毗邻南园大街的老城居民区,孔康顺从火场归来,其看到家门前站立着一个人——那个长相古典气质的男人,又来找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