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纸扎的人家姓傅,只有两个人,是一对兄妹,哥哥傅华京二十七岁,妹妹傅华容二十三岁,妹妹今年刚大学毕业。
正月初一,兄妹二人没有和亲戚拜年,留在家里扎纸人和糊纸别墅。
蒋良讲述这一户人家情况,这家兄妹是孤儿,十五年前他们父母死于一场火灾,在伯父的帮助下,十二岁的哥哥辍学做纸扎,用微薄的收入养自己和妹妹,还供妹妹上到大学。
傅家里,精湛手艺的纸人立在家里,没有瞳孔的双眼乌溜溜的,像活着似的看向来者。
对警察进来调查张宝财一事,在削竹篾扎纸别墅的傅华京说张宝财确实来找过他,要求定制纸扎,可是他没有钱,付不起定金,不了了之。
赵实想起张宝财预感自己死亡,找林稚要求埋葬,估摸着是来找傅华京做祭祀用品烧给自己。
“但是他定制的纸扎有点奇怪。”傅华京折断一支竹篾,在地上画了起来,“他要求的是,把整座老城区烧给他。”
一种强烈的怨念,随着画画腾升而起。极为厌恶憎恨老城区的张宝财,至死无法逃离。
除此之外,张宝财神经质说出,他应该和他一样憎恨。反正他快死了,要死也要拉着所有人下地狱。他已经准备好了,盒子就藏在尽头,等着有人来打开,而动手的那个人,是送葬人。送葬他,送葬一切。
傅华京眼中,张宝财疯言疯语,简直一神志不清的神经病。
离开了傅家,赵实神情凝重,隐隐感到不安。
地图上,朝勾出来的下一个点去,在前方不远处,传来男人暴怒的打骂声,和沙哑恐惧哭泣声。
蒋良脚步突然加快,赵实、魏以春也迅速跟上。
楚家里,楚父手持一根粗棒,朝女儿狠狠痛打,那张老脸怒及通红,表情暴怒,双眼凶戾,嘴巴粗声大骂。
“我让你出来!让你出来!”他右手木棒,猛力落到女儿单薄的身子上。
“呜呜呜……”趴在地上的楚夭,四肢本能恐惧地爬进桌子下。
“我说过,你弟带女朋友回家,你老实呆在房间,遮好那张鬼脸!可你做了什么?”楚父越说越气,越说越恨,“你竟然出来,还让她撞见把人吓跑!我打死你个没用的东西!把她给我拉出来!”
楚母抓住女儿两条腿,用力拖出,愤声道:“你是想害你弟弟一辈子娶不上媳妇吗!我养你这么多年,你就是这样报答我们的?”
嘶哑的声音,发出难听且凄厉的叫声,坐在沙发上的十八九岁男孩拿着手机玩,习以为常,视若无睹。
楚父手中木棍狠巴巴砸下,楚夭发出凄惨叫声:“好疼……呜呜呜呜……好疼……”
“你还有脸喊疼!”楚父红着眼睛下手更狠,仿佛和女儿有不共戴天之仇。
“喂,住手!干什么你!”赵实跨步快速奔进来,抓住他的手腕一拧。
楚父“啊”地一声,木棍落地,楚母也吓了一大跳。
“大过年的你干什么?”随后进来的蒋良呵斥楚父。
“你没事吧。”魏以春赶紧将地上的女孩扶起,可当女孩抬起脸刹那,吓了她一大跳。
楚夭左脸至左侧头部皮肤,呈现大面积肌肉组织损伤,留下瘢痕组织,状态非常扭曲可怖。这类痕迹,不是烧伤,就是烫伤留下的。作为一名刑侦警察,见识过更加恐怖杀人现场的魏以春,很快调整表情,将被打出血的女孩护在身后。
见蒋良到来,楚夭双手捂住脸颊背过身,悲伤哭泣。泪水流进手心鲜血,从指缝中溢出,糊住烧伤的皮肤……不想被看到,她不想被自己喜欢的人看到这番狼狈难看的模样。好疼,真的好疼啊……
蒋良皱眉,电话李慈,要送楚夭过去看伤。
“你为什么要伤害她?”赵实心底被触怒,严厉质问,她幽邃的眼眸,凛若冰霜。
“我打我女儿需要理由吗!”楚父怒气未消,“她就是故意吓跑弟弟女朋友,我要不打她个半死,她不长记性!”
“李慈,哪呢?”蒋良拨通好友电话。
“怎么,有空喝酒了?”那头,传来李慈笑意声。
“楚夭被打受伤,要送她过去看看。”蒋良说道。
“发生了什么事?”李慈笑容收敛。
“她父亲殴打她。”蒋良简单说明情况。
“行,你送她到我诊所,我马上回去。”李慈挂断电话。
“楚豪带女朋友回家过年,可一大早楚夭脸也不遮,与那女孩对正面,吓得人家跑了。”楚母伸手,要拧女儿胳膊,被魏以春拦住。“破坏弟弟姻缘,有这样当姐姐的么!”
“我今天要不打到她服气听话,她不知道错在哪!”楚父捡起木棍,又朝女儿身上落下。
楚夭不敢抬头,浑身颤抖,孤独无助,如立在浮萍孤舟,随时翻落溺亡。
“小魏,将他行政拘留十日!”赵实击中楚父右手关节,楚父手被震发麻,棍子再次落地。无视警察存在,对他人进行家暴、人身伤害,还涉嫌妨碍公务行为,现将其行政拘留十日,并进行罚款!拿出手铐,便要将人铐住。
“这件事——”蒋良突然伸手,摁住她取手铐的右手,“到此为止。”
到此为止?
被压住手的赵实,目光锐利直视对方,吐出三个字:“手拿开。”
蒋良没有收手,笑微微劝说:“赵队长,大过年的不必这么严肃,这件事确实他们不对,我会批评训诫,受到教导相信他们下次不会再犯。现在最重要的是,处理好楚夭身上伤口。”
“你有没有照过镜子,看过自己脸上这种笑容。”赵实话语委婉,却还是冻住对方脸上笑容。
蒋良感觉脸上狠狠挨一道耳光,可仍保持着不变的微笑说:“赵队长,请不要为难她。”
魏以春张嘴,但双方剑拔弩张的气氛,堵得一句话不敢说。
两人目光对视,赵实探究对方平静眼眸下的情绪,最终松手,对楚父严厉道:“你再家暴女儿,我一定亲手送你上法院审判。”
威慑于她的气势,内心不服的楚父,气冲冲地吐了口唾沫。
魏以春陪楚夭回房间穿上衣服,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然后和队长带她离开去李慈的“仁康诊所”。蒋良没有一起,留在楚家训诫。
三人来到南园大街诊所,李慈正好赶回打开玻璃门。停止哭泣的楚夭,双眼红肿死寂,木然地跟进诊所内坐下。
“伤到哪了?”李慈话语温和,开始问诊。
“头部击伤,手臂流血,上身皮下出血。”赵实和魏以春一起,小心取下毛线帽、围巾、脱下外套。
李慈戴上医用胶手套,手指放在伤者头部检查击中部位:“是这里吗?”
楚夭嘶哑的嗓音“嗯”了一声。
李慈又问相关症状,建议道:“可能会有轻度颅脑损伤,产生脑震荡,你需要去医院磁共振确定诊断。若是脑震荡,不严重的话,半个月内能恢复。”
接着检查手臂、身上暗伤。
让赵实、魏以春没想到,其身上也有烧伤留下的瘢痕组织,这是承受了多大的苦。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她这番模样。
李慈详情问诊,确认没有损伤到内脏,也并未有骨折,但还是建议去医院CT检查一遍。外伤伤口,他取药消毒,再小心翼翼包扎好。
伤口处理结束,赵实坐下握住女孩冰凉的手指:“我是市公安局刑侦大队的队长赵实,如果想要伤害你的人拘留,我可以带走他。”
楚夭双眼含泪,缓缓摇头。
魏以春内心不是滋味,她清楚,很多受到暴力的家庭,因血缘、婚姻纽带关系,很难挣脱逃离。一旦让警察介入,暴力者再出来,会施以更加凶狠的暴力,打到妻子、儿女不敢报警为止,这或许就是楚夭所恐惧的。
“既然不愿意,希望你再遇见伤害,可以报警或是联系我。”赵实向李慈借笔纸,写下自己的电话号码,塞进她手心,“你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
捏紧手里的号码,楚夭轻轻点头:“谢谢。”
赵实软和说道:“不用客气。”接着提起目前调查一起案子,根据环形线路和出没点,死者或与他们家有过接触,所以需要了解情况。
楚夭认真回忆,点头张宝财生前曾在楚家周边徘徊。这个人故意堵住她,满口胡言乱语,说她早就死了,现在的她,只是行尸走肉。还逼迫她说出,想要害死他的人是谁?可她哪知道啊。
记忆到这,楚夭忍不住一抖。她明明活着,偏要说她早死了,她当时莫名感到恐惧。幸好,林稚及时出现,用刀子逼退了张宝财。
林稚明明十分害怕,却颤抖地保护了她。
那以后的两次,张宝财途径她家,跟随过她。这次她学聪明了,身上藏刀子,恐吓吓退对方。
和对傅华京说过的一样,让“送葬人”亲手打开盒子送葬。
根据楚夭的缕述,张宝财是冲着她来的,不是针对楚家的其他人。
知晓具体详情,赵实停止问询,最后嘱咐,如再被殴打,切记得联系她,且希望她去一趟医院做检查。
李慈送两人出门,没走几步,身后传来悲伤绝望的嘶哑哭泣声,击打到魏以春心脏上。
诊所里的女孩,放声悲哭,李慈坐到她面前,双手紧紧握住她的手指,传递无声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