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事案件侦查阶段，工作的部署，行动方案，案情进展，涉嫌相关的人物、有效的痕迹物证等，在审查起诉前属于保密，不得向无关人员泄露，以防止影响案件侦破。这是警察应当遵守的职业道德，显然，身穿警服的派出所内部人员，有人再次践踏职业操守，对侦查工作造成严重损害。
这番浑然不顾被绑架者性命的作为，触怒赵实，让她前所未有愤怒和失望，以至于冲动到想召回所有民警严厉训斥。可这做法要是有用，就不会发生第二次案件信息泄露事件。
仿佛脸上挨一记响亮耳光，眼下赵实总算看清，除了刑侦大队，派出所内部和老城区从始至终，根本不在乎除夕夜发生的血案、初三大火烧尸案、还有楚夭绑架案。这里的人们只在乎，会不会被杀人犯盯上，只要不侵犯个人利益和生命，别人生死与自己何干。
手指抵放额头，赵实半垂双眼，强制平复激荡的情绪。不能灰心丧意，不然无法救出楚夭。对本地派出所已彻底失去信任，唯有靠自己人，才能去拯救、抓捕罪犯。
蒋良……她大失所望，身为派出所警务队队长，对内部问题毫不知情？其竟放任自流，未开诚布公。
平缓好一时翻腾的思绪，待她意识回过神，李寻环已经不见了。
拿起警务通手机联系五名手下队员，魏以春几人回复“收到”、“马上赶过来”。
那方，魏以春、王白一起倒查两名死者牵涉十五年前案件相关，面对极度排外的本地人，根本无迹可寻，那一张张嘴又臭又硬，还不忘问五十万的骨灰盒赔偿了吗？忍耐避免矛盾冲突的魏以春气笑了，让传话给周户主，等着上法院打官司吧。
一路怄气，啥也没查到，她急得心焦火燎。
十五年过去，医院昔日旧址早已建成酒店，与之有关一切早就荡然无存。唯一存在过的记录，是过去的卷宗、陈旧的报道、和人们的记忆。
张宝财、孔耀威未曾出现卷宗和报道上，只能从此地民众遥远的回忆里挖掘有用线索。偏偏双方势同水火，好似他们掘了本地人祖坟。
待两人抵达某深巷与队长碰头，另外三名队员已到，且正套上冬季黄色外卖服。
“给。”同样穿外卖服的赵实递过最后两件，魏以春、王白接下，穿上遮住执勤服。赵实问起针对两名死者，倒追十五年前案件情况。
“一无所获。”王白拉上拉链，竖起领子，将调查阻难说一遍。
赵实听完，凝思片刻，指出问题所在。他们不该随便找本地人打问，因被问者，或许知道十五年前康乐医院大火案，但未必和张宝财、孔耀威有密切关系，自然难以提供有用信息。故而，得从两人关系深交的人下手，或找二人生前，有利益纠葛的人。
交情深厚者，也许保留两人十五年前，与康乐医院有关的信息。
利益纠葛，深仇宿怨者，说不定握有二人见不得人的丑事，根本没必要帮助隐瞒事情。
还有张宝财生前，寻找接触过医院大火案遇难者家属、幸存者，可以引导他们回忆，康乐医院大火前，两人可曾出没过。
魏以春耳听心受，竖起大拇指——队长就是厉害！
只要明确方向，不再盲目，一定很快抓到线索。
为队员解惑后，赵实讲述案情信息再度泄露，眼下，派出所人员，统统不可信。既无人站出来承认，她干脆一棍子全部打死。
魏以春几人愕然，其中一名队友气得一脚踹翻垃圾桶骂了句脏话。不怪乎火气会上来，任谁都不能容忍辛辛苦苦所得，转头被人出卖捅刀子。比上次更过分，这次不顾楚夭死活，毫无心理负担，轻易泄露调查信息。此等行为，与警察职业背道而驰，根本就是践踏侮辱了这份职业。
不拯救保护好公民，却做出危害之事，让人怎不愤怒？
为推断案件信息泄露范围，赵实刚刚外面试探本地人，确定没有和上次一样，整个老城区皆知。从这点看，应是泄露给了某个人，此人和李寻环一样，急于找到吴归、楚夭。因此他们要赶在李寻环、不知名背后者之前，率先抓住吴归，救出楚夭。
魏以春几人点头，迅即手提空盒外卖袋子，分别五个方向去，敲开每一户价格低廉的小型出租屋。
赵实很有乔装经验，曾乔装过路边摊贩，在嫌疑人出没的路段蹲点。也曾伪装上班族，挤在地铁盯紧目标。为了取证，混进过犯人窝点，甚至能成为犯罪者手中人质。大街小巷到处跑的外卖员，是最方便，也最不设防的身份，更容易混在鱼龙混杂之地。
来到一栋小楼，用力敲一楼一户小型出租房，大喊“外卖”。里面有人开门，精瘦小黄毛暴躁喷口水：“我是点的起外卖的人吗，再敲敲敲，老子敲死你！”
赵实扫视一眼屋内环境，面无表情说“走错了”，转身上二楼。二楼一室出租屋，住着睡眼惺忪的男人，其刚开门就想抢外卖，赵实避开直接上三楼去，男人嘀咕“啥毛病”关上门。
三楼是个化妆艳丽的女孩，她柔柔地说“送错了哦”。赵实道声“抱歉”，下楼去了。
到了隔壁一栋，小单间里，多住着独身的人，极少有二人同住。这些人等过完年开工，每日重复三点一线生活。
连续跑三栋小楼下来，赵实意外看到从隔壁楼出来的两个猥琐男，二人一见她，表情僵住，脚步调转方向疾走。
这两人跟踪林稚，被她铐到派出所，以非法跟踪治安处罚拘留五日，罚款五百元。这五天还没到，怎么就出来了？
想到孔司，她内心冷笑，真不愧是地头蛇。
这条道路向下一栋小楼“送外卖”，一楼小单间门前，一只患有皮肤病的流浪狗两爪疯狂挠门，挠得前肢破皮出血，门上满是抓痕。
见有人来，它摇着尾巴绕着她“呜呜”叫。她上前“咚咚”敲门：“外卖！”
里面，无人回应，反倒是某种熟悉的味道渗出来，她内心一凛，在小楼外墙出租广告找到房东电话打过去。忙着殡葬用品店营业的房东，拿着钥匙赶来，打开了房门。
当门口打开刹那，扑面而来的尸臭味，刺激得房东胃部翻滚，当场扶墙呕吐。流浪狗摇着尾巴，走到床边趴下。
赵实走进单间房，看到一具开始生蛆的尸体。尸体面容安详，身穿睡衣，是一名年近五十岁的男性，其露在被子外的手掌布满老茧，应从事建筑行业相关苦力。
房间窗户、门口上锁紧密，无任何入侵痕迹，死者应是睡梦中自然死亡。趴在床下的狗，大概是外面投喂的，闻到尸臭味道，才用力刨门。
赵实电话陆今过来处理尸体，对方顿一下，道忙着搜查吴归。她嗓音低沉凛冽，要求必须负责处理好这具尸体。陆今从电话感到压力，屈从命令，马上赶过来。
那一头福北大街，特色小面馆，身穿便衣的陆今放下筷子，让张乐乐一起收尸。张乐乐美滋滋卷起面条，笑嘻嘻拒绝，学着他说话“我忙着搜查吴归”呢。
换好便衣后，两人直接来面馆点上一碗热乎乎牛肉面，调查暂时缓缓，给孔老板让让道。不只是他们，估计所里兄弟，都在乱晃悠假装调查，或在路边点上一根烟消遣。
这起案件中，也就市局的人在认真。虽然很抱歉，但这里是老城区，以后大家还要混下去。真心建议刑侦大队，别浪费时间，因为你们终将啥都得不到，最终痛苦草草收场，惨败而归。
剩下半碗面条陆今彻底没了食欲，他走出去，电话殡仪馆过来收尸。自然死亡的人，身份证、手机等个人物品都在，联系上家属过来领尸，算是完事了。
老城北区鱼龙混杂之地深处，一身黑色户外工装便衣的蒋良，路上三次碰到孔司手底下的人。他脑子一转，知道是手底下的人泄露了案子。脸色不由沉下来，却没有通过耳麦命令指挥。
根连根，派出所有孔氏的人，这地方，本就不是维护正义之地。赵实和孔司，不同身份，不同代表，不同立场，扎根于此的民警该选择哪个，显而易见。
他沉思熟虑，联系赵实，如果找到吴归，第一时间告知他。
赵实问“你想做什么”，语气透出不信任感。
想了想，他回复道：“想做正确的事情。”
赵实沉默挂电话，没答应，也没拒绝。
蒋良拿起耳麦通知手下民警，若发现疑似绑架者，不要打草惊蛇，及时汇报给他，再做好部署，安全救出人质。
耳麦里，陆续传来手下回复“收到”。
蒋良向下一座平房宅子出租屋去，透过花色窗帘朝里看，正巧看见一壮男换衣服。对方朝他露出一口白牙，表情兴奋邀请进来做客。见床上躺有一光膀子，抽着烟的秀气男人，他胃疼拒绝，快步远离窗户看下一家去。
今日过后，有变态男偷窥的消息不胫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