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良,你看到了吗?那黑茫茫的一片。”
“……”
“阖闭双眼,视若无睹,如若是此地的苟存方式,总有的人不复堪命。”
梦境深渊,如镜里观花,虚幻与现实画面激剧冲撞、撕裂,它们时或交融拼合,又骤然割裂彼此。
“蒋良,开枪!”
“呜呜呜呜……哥哥……不要开枪……”
灰色的画面里,乱作一团的大街,两旁丧葬用品店,白飘随风剧烈撕扯,沾染血迹倒地的纸人,左眼被血迹溅到晕染蔓开,散开的纸钱,随疾风乱飘荡。
手持短刀,身穿白裙的年轻女子,在杀伤中,与拔枪年轻警察对峙,十岁小姑娘跪地,不知所措地浑身颤抖哭泣。
喧喊声刺进耳膜,直直扎进心脏。
滴落鲜血的刀尖,散发令人恐惧的杀意,手握住它的长发女子,癫狂的双眼突然清明。看着持枪即将扣动扳机的警察,她略微低头弓下身子,双手握住刀柄转向,朝喉咙用力一刺,刺穿脖子。
灰色的画面,随着喷溅的血液,色彩蔓延。
小楼二楼房间床上,蒋良满头汗水,他倏地睁开双眼,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呼吸。愣怔地望着天花板,过了好一会,才从万丈深渊的噩梦里缓过神。
抹了一把脸,他起床拉开窗帘,外面天空灰蒙蒙,一副会下冷雨的样子。看桌上电子时钟,才早上5:50分。
套上裤子上衣,去洗手间洗漱后,下到一楼。没有进厨房,向来尊重妹妹,没有允许不翻动个人物品的蒋良,在工作室里,对桌子、架子、抽屉、供台一阵摸索。
终于,从菩萨中空体内,取出两个玻璃瓶。瓶身有标签,分别是诺来舒和氰化物。前者是医疗毒物,白色结晶粉末,可口服或注射,一旦进入人体内,三个小时后便心脏衰歇死亡。后者是工业毒物,人一旦吸入,将立刻中毒死亡。
不知妹妹从谁手里购买,鱼龙混杂的老城区,在看不见的暗处里,悄然流通着受管控的违禁物品。
两样物品收缴处理,他在电脑桌上放红包,接着回二楼房间换执勤服,戴好装备出门。
正月初一,新年快乐。
一早,老城区居民提早换上新衣服起床拜神放鞭炮,将昨晚剩下的饭菜热热作为早餐,将就点的,外面购买,或者下锅新煮。早早起来的孩子,喜洋洋地向大人道“恭喜发财”,获得一封红包,之后走街串巷上亲戚家,甜言美语说好话,哄得爷爷奶奶、七大姑八大姨笑哈哈递出红包。
昨天晚上突如其来的杀人案,似乎对新年没有任何影响,人们并不在乎张宝财的死,甚至其断绝关系的亲戚也没有出面。
可是他的死亡,却成为了饭桌上的谈资,令老城区的居民意识到,有杀人凶手潜伏在这里。对方是谁?是男是女?为什么要杀人?人们一无所知,便是因为不知,心里没底,导致人们不得不去关注和私下讨论。
蒋良穿过街区,来到府中路,遇见在吃路边摊早餐的诊所医生李慈,对方招呼“蒋良,新年好”,他回道“新年好”,走过去要了一碗牛肉粉面,还往里加了不少辣椒。
“昨晚半夜还看到你们外面跑,没抓到凶手?”同样是牛肉粉面,李慈可没敢吃这么辣。
除夕夜凑热闹看表演队伍,结果有人掉下来,作为医生职业本能上前急救,遗憾的是没能救下伤者。
“凶手狡猾,作案后已钻回泥潭里了。”蒋良筷子拌好粉,端起大口吃下。
“专门挑选除夕作案,我看不仅是狡猾,还是故意的吧。”李慈享用食物较为斯文,和别人对他的第一印象一样。
一米七七的身高,身穿深灰中领毛衣,套着一件燕麦色羊毛双面短款大衣,身上透出干净斯文的气质。柔软的短发四六分梳开,瓜子脸,弧形唇,一双狭长的眼眸,五官面部线条柔和,衬得人很亲和。斯文俊逸的二十五岁男子,或许是职业原因,很容易让人产生亲近感,不由自主去信赖。
“是不是故意,从泥潭里抓出来冲洗,就一清二楚。”蒋良三两下吃完放下筷子。
“你可真够赶的。”李慈笑道,“和警察比起来,看来我这职业比你轻松多了。”
“我现在就想退休。”蒋良摸出烟点燃,目光看向街道喜洋洋的行人。
“在退休前,你先帮我把那些说亲的挡了。”李慈无奈,“大过年的也不消停,争着要我当女婿。”人缘太好也是麻烦事,本地居民争相当丈母娘,实在是盛情难却啊。
“被这么多的女孩爱慕,怎么,不喜欢?”蒋良取笑,“这种福气,别人求也求不来。”
“我要接受了一个,其他姑娘怎么办?这是会出大事的。”李慈莞尔而笑。
“这么博爱,小心姑娘们因爱生恨和你殉情。”蒋良瞎扯。阴霾的天空,颜色与梦境中的灰色,交融一起。灰色天幕下的街景,蒙了一层薄薄的淡灰,稍显黯淡。
“那我认了,在这世上留下美名。”李慈放筷,“有时间了,别忘了到我家里喝杯酒。”
“一定。”蒋良手中烟落地踩灭,站起走向派出所。
老城派出所会议室,赵实打开笔记本电脑,网络搜索孔司相关信息,她很在意“殡葬大王”这四个字。经过相关词条,总算明白怎么一回事,难怪昨晚讯问,态度嚣张,蒋良也紧闭嘴巴,原来是地头蛇。
蒋良来到会议室,看她这么早,随口招呼拉开椅子在会议桌最末尾坐下。靠在椅子上,很想把双脚搁在桌子上,但忍住不良行为,目光望向白板,盯着死者照片。或许是其死亡状态的原因,才让远去的梦境再次回来。真是让他感到头疼啊,忍不住地,闭上眼睛双手揉上太阳穴。
注意到他举动的赵实,没有做出多余的关心,心思全然放在老城区繁华的丧葬业市场上。
第二个来到会议室的魏以春,带着法医鉴定部门的尸检报告进来,并且递过装有尸检报告和照片的文件夹。赵实接过打开,取出检验报告和照片认真详看,文件看完传给蒋良。
调查组十五名成员陆续来到会议室,准备早上会议结束,接续昨晚的调查。看人员全部到齐,赵实站起白板前,面向长型会议桌,扫视一圈左右两边警员。办公室椅子不够,除了几个坐下,其余之人站立着。
会议即将开始时,门口打开,身穿冬季常服的派出所所长张正义进来。
张正义年纪五十岁,国字脸,黑发中夹杂着白发,中等身材。
“所长新年好。”派出所的同志纷纷打招呼。
“新年好、新年好。”张正义微笑,对赵实道,“是赵队长吧,新年好。”
“张所长新年好。”赵实点头应和。
“大过年的办案辛苦了,我今天过来就是看看情况。案子调查,蒋良还有你们,一定要配合好市公安局刑侦大队调查,听到了吗?”
“听到了!”
“赵队长有什么需求呢,尽管提,我们一定全力配合好。”
“好的,谢谢张所长。”
“行,我身上还有事要忙,你们继续吧。”
来露个脸打招呼,张正义离开回家,给拜年的小辈们发红包。副所长那头刚来电话拜年,说家远难得回去一趟,得过了元宵才回来。老城区没啥大事,便让他安安心心过半个月假期。
他走后,案件侦查会议开始。
根据昨天晚上调查的汇报,无目击证人看到疑似真凶的人;以案发现场为中心辐射的一公里范围内的十一个路面监控,找到一个行为异常者,但抓到此人发现是个咸猪手;受害人人际关系复杂,本地居民与之关系紧张,特别是昨晚接受过讯问的几人。和外地人关系,都是一群能过一天苟活一天的混混,其中几个和他玩得好的,确定近一个月来,性情大变,特别癫狂。
其好像受到什么刺激似的,多疑、易怒、敏感、恐惧。也是在这个时间段,被人看到调戏孔康顺家的女儿,鬼鬼祟祟跟在林稚身后,威胁孔司。
“性情大变后,突然找这几人麻烦,其变化明显与孔司三人有直接关系。”王白迅即判断,反过来就是,是三人导致了张宝财变化,因此他被人杀害始终和没有在场证明的嫌疑人有关。
“没有证据,纯粹就是臆想。”张乐乐不赞同,“这事情吧,我看凶手就藏在那群外地人里面。”
“就像你说的,没有证据,纯粹就是臆想。这种指控,往大了说,很容易制造冤假错案。”魏以春辩驳,完整的证据链条,充足证据材料,作为公安警察,更应谨慎。
张乐乐干笑,陆今适时将话题转移至受害人生前行踪轨迹。
“死者生前活动范围,只在老城区,除夕当日与李高严有过冲突之外,和以前一样,在老城区走街串巷。”
摊开老城区地图在桌子,他拿起笔,笔尖在地图上“√”住几个点。
“这就是我们查到的,近一个月来,他多次曾出没过的地方。”
随着他勾出来的位置,赵实突然从白板上抽下那张,画在巴掌大报纸上的扭曲图像照片,然后抢过地图和笔进行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