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多久，一辆奔驰停在派出所门口，孔司从车上走下来。在进入警务大厅时，瞅见李高严和孔康顺，他开口道：“现在流行在派出所过年？”
李高严熟络招呼：“张宝财那傻逼死了，市刑侦警察来调查呢。”
“死了？”孔司皱眉：“怎么死的？”他本打算过完年，把这吃里扒外的混蛋玩意收拾一遍，看看他和那群外地人暗里搞什么鬼。
“被人杀的。”李高严回答。
被人杀害？孔司百思莫解，这是害怕他知道情况，把人灭口了？
“孔司！”蒋良喊道。
孔司应和一声，朝里走进讯问室。
采集过他的指纹，例行讯问。
“我们是市公安局的民警，你因涉嫌与张宝财死亡案件有关，现在依法将你传唤到派出所进行讯问。你是孔司，对吗？”
“赵警官年夜饭吃了吗？我家桌子还没满，要不咱们一面吃饭一面聊。”
“你的身份证号码是××××……户籍所在地是汉州市老城区福北后街88号，以上如无疑异，请配合回答我们的询问。有人曾目击到，你与死者张宝财发生过争斗，派出所内有报警记录。你因何与张宝财纷争？”
“赵警官别这么严肃，既然来了，大家都是一家人。这么好的日子，有再大的事，明年再说。看看这几天去世的人家，哪个不是过了初三才公开发丧。”
“今晚7点30分，你在哪，又做了什么？”
“你知道么，咱们老城区老百姓安居乐业，最不喜欢被人搅乱得一塌糊涂。用现在年轻人的话来说，边界感很强。蒋良，我这句话说的对吧？”
“今晚7点30分，你在哪，又做了什么？”
“等这半个月的年过完，又到清明节了，家家户户得忙着给祖宗们做丧葬用品‘孝敬’，讲究一点的，要童男童女、要汽车、要别墅、要飞机游艇，花样可比咱们活着的人多了。年前啊，已有不少老板预定，还要求纯手工制作，单子已发下去，大家都忙着挣钱，谁还去管那些有的没的。”
两人答非所问，气氛陡然有些冰冷。正在笔录的魏以春，停下手中笔，愣愣看着。
孔司目光扫视赵实，对方看不出真实情绪的眼眸，也在盯着他。双方彼此，都在试探中。从口袋掏出烟和打火机，他正要点燃，一只手伸过来握住。
“今晚7点30分，你在哪，又做了什么？”赵实一字一句缓缓说道。
被抓住的手，力气之大，使孔司无法挣扎分毫。他手指松开，烟和打火机，“啪嗒”落到桌面：“在家吃年夜饭，要不你闻闻我嘴巴，还能闻到菜味呢。”
赵实松开他的手，收缴打火机和香烟。
“根据报警记录，张宝财讹诈你不成反被揍，他握住你什么把柄？”
不是“他为什么讹诈你”，而是“握住什么把柄”，直攻主心，人很容易被这样的语言技巧带着走。
“我在外面养情妇，还有个私生子算吗？这狗东西，好吃懒做，还贪财好色，我也不是没帮助过，但人不行就是不行。你能理解，收了定金，无法交付花圈，导致灵堂没能及时布置，我还得道歉免单丧葬墓地半价一条龙服务，纯纯的赔钱买卖。这傻逼有他爹妈留下来的那栋小楼，一楼既不开业，二楼材料堆到过期，每天就和外地混混苟混，偷盗调戏女人，过得连路上的狗都不如，你说，这能赖谁，纯纯自找的。”
“他想借用你养情妇和私生子一事讹诈你，因而对他动手。”
“是的。”
“他亲口说出来的？”
“对。”
他在撒谎，且是毫不犹豫的谎言。和孔康顺不同，孔康顺躲闪的眼神、不安的肢体语言，告诉她对方隐瞒了张宝财找他女儿的真正意图。孔司是不带一丝犹豫，毫不掩饰说出，恐怕其有情妇一事，外界早已知道，因此张宝财握住的把柄不是这个。
“你好像在怀疑我。”孔司一笑，“事实是，我老婆找他试探，反被我警告。而且，你们确定是杀人案吗？会不会是伪装成被他人杀害，又跳楼自杀呢。”
“你这句话，什么意思。”赵实细致观察眼前人，内心判断出其是哪种类型之人。
“呵呵，我开玩笑的。”孔司这句话，却是对着蒋良说出来的，意在言外。“赵警官，大过年的，咱谁也别为难谁，派出所里的兄弟也挺不容易，咱们今晚到此为止如何？”
“孔司，我是公安民警。”哪怕今晚死的人是你，也得查清楚。
“呵，真是为民服务的好警察。”孔司竖起大拇指夸赞，“张宝财在老城区得罪的人太多了，我给你提供一条线索吧。”
赵实神情始终未变，倘若是普通人面对，内心早已升起压力。
“在这个地方，最有可能杀害他的，只可能是那个人。此人为此购买刀具藏于身上，还通过不法途径购买毒物。”孔司含笑，悠哉道出一个人名：“林稚。你要问十个人，也会有九个人认为是她杀的人。”
听到这个人名，蒋良抹了一把脸，彻底酒醒，不再神游在外。
“关于林稚的问题，你问蒋良，他再清楚不过。我很忙，要没啥事，就先走了。”孔司站起，讯问笔录也没签，也不等待指纹比对结果，径自走出去。经过警务大厅时，对孔康顺说了句“自搬走后，你倒是和咱们孔家越来越远，我留了杯酒，等着你来喝”。
踌躇一会，孔康顺跟着他离开。
李高严见两人就这么走掉，也不等结果，赶紧溜了。
讯问室，赵实正要问蒋良关于林稚的事情，痕迹科来电话，说命案现场和发过来的指纹检验比对结果，毫无关系。魏以春到警务大厅通知可以回家了，发现一个人也没有。
讯问室里，未等赵实开口问，蒋良平静说道：“林稚是我家收养的妹妹，十六岁高一下半学期，张宝财强奸了她。”
赵实哑然，她从证物袋取出张宝财身份证，拿起警务通，打开公安内部系统，输入数字身份证书，登录以后，输入警号，搜查张宝财身份证号码。很快，张宝财曾因盗窃拘留，因强奸坐牢三年三个月详细信息展开眼前。
蒋良没有为妹妹辩解，身为警察的他清楚，刑案讲究事实证据，而不是莫须有的指控。
这时，魏以春带进来一个双手插兜，上身短款羽绒服，下身牛仔裤和小白鞋的齐肩短发女孩，女孩目测一米七，体型偏瘦，素净的瓜子脸，很有邻家妹妹的感觉。
这就是林稚，蒋良家收养的妹妹。蒋良让她坐下，说找她过来，是要问今晚发生的案子。
退出公安系统，放下警务通手机，赵实打量女孩，语气柔和问她兜里拿着什么？
女孩怯生生，清脆小声地说“没什么”。
看凸出来的形状，但是赵实一眼认出是什么，可她不想使用过于生硬的手段，放在一个曾受过伤害的女孩身上。
“林稚，把它拿出来。”蒋良话语不容拒绝。
握紧兜里的利器，林稚看了看哥哥，目光又放在赵实脸上。对方神情温和，让内心不由自主放松。稳抓着刀子，她取出慢慢放到桌子上。
赵实拿起打开看了一眼，与打火机香烟放一起。接着，握起她的双手查看手正背面，再卷起袖子看她手臂。确认无暇无伤，手指撩起她的齐肩短发，看她的脸颊、脖子、上身羽绒服。
检查完毕，询问身上还带有别的东西么，林稚摇摇头。赵实低声对蒋良说，他妹妹不是凶手，光是臂力，都难以拖动张宝财那样120多斤的重量。
蒋良点点头，让妹妹回家时，林稚鼓起勇气开口道：“张宝财找过我。”
“他为何找你。”蒋良表情瞬间阴了下来。
“说、说我们夫妻一场，他要是、要是死了，能不能亲自把他埋葬。”林稚说出这句话时，嘴唇是颤抖的。
蒋良放在桌子上的双手，突然握紧，青筋根根暴起。
“你去倒杯水。”赵实看他双眼深处压制的暴怒，毫不怀疑张宝财要活着在眼前，已抓住其头发摁倒地上，挥出钢铁拳脚。
蒋良退开椅子站起走出去，免得控制不住情绪。
桌子下方，林稚双手抓皱裤子：“医生说过，可以随身携带让自己感到安心的物品，但我没有使用过。当时他对我说出那些话，我就知道他快要死了，所以才没有告诉哥哥。”
女孩根据仇人的话语，判断其命不久矣，故而等待这天到来，今晚也终于等到，且亲眼见证。看到强奸过自己的人在面前死去，有那么瞬间，一直压在心里的沉重东西，消失了，变得轻松不少。
“他是什么时候说出的这些话。”赵实大脑迅速运转分析。
张宝财预感自己会死，知晓这点，也明确自身在老城区的处境，便找上被自己侵害的女孩要求办后事。
“半个月以前。”林稚说道。
“除此之外，是否还有别的事。”与澄净的眼眸对视，赵实一步步引导。
“没有。”林稚微微摇头，“但我看到了凶手。”
话语刚落，蒋良正好拿着一杯水开门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