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父、楚母未在家中,其子楚豪躺家里打手机游戏。
这家子对女儿失踪绑架一事满不在乎,没有闹派出所哭泣下跪恳请救出,甚至跟往常一样该干啥干啥。蒋良踢一脚沙发问楚豪他爹妈呢?少年头也不抬,说在作坊里忙着开工。
第二次来楚家,赵实审视房屋家具。这座二层楼房,里外贴有瓷砖,装修风格有点过时,但往上十年前的话,是很时髦的。大厅电视、冰箱、沙发、实木桌椅等家物,都是大牌子。
想想楚夭一身磨损掉色的旧衣服鞋子,赵实猜问,房子是不是十年前建造的,开办的殡葬用品作坊和房子建造时间相差不远吧。
电话联系楚氏夫妇回来的蒋良诧异,的确如此,她怎么知道的?
赵实唇角泛开一丝冰冷的笑容,十五年前康乐医院大火,市民为楚夭捐款百万,可女孩身上不是精心治疗过的样子。钱要没花在治疗上,那花哪去了?
蒋良顿口无言,未曾想到这个层面。
赵实让楚豪带去姐姐房间,被打扰的少年输掉一局,臭着脸带她走到楼梯口处,发泄似的一脚用力踹开左边正对楼梯口的房门,转身躺回沙发去了。
门口光源渗进黑暗无窗的小小房间,赵实一阵窒息,这是人住的地方吗?可想想楚氏夫妇吞掉治疗费,暴力殴打女儿,能腾出这间如坟墓牢狱的小黑屋给楚夭,也变得合情合理了。
摁下墙壁开关,昏暗灯光亮起,赵实走到只容一人转身的床头与小桌子之间的小过道。小桌子上,放着小镜子、梳子、发绳、牙膏、牙刷、药物“盐酸氟桂利嗪胶囊”,和一个陶瓷杯。
打开抽屉,里面塞满各色针织毛线,抽屉下的小柜子也是如此,毛线、针织棒摆放得整整齐齐。
令人难以透气的房间空间有限,楚夭将个人衣服叠好,整齐如一放在床上靠墙摆列。被子没有叠,半掀着,一件黑色羽绒服,一顶毛线帽,一条围巾仍在上面。毛线帽翻面状态,压在围巾上。
她拿起酒红色毛线帽观察一会,便倒翻过正面来看,手指摩挲柔软的毛线,偶尔触到某种结物。同个颜色材质的围巾拿起,正反两面仔细打量,便埋头围巾里闻。感受围巾上味道,她眼眸深处,悲苦弥漫。
羽绒服、围巾、毛线帽叠整齐放好,她关灯掩门走回客厅。
小作坊赶回来的楚氏夫妇,面对蒋良查问女儿昨夜没回家,为何没有报警,甚至早上得知杀人犯绑架女儿也没反应,是这么骂的。
“正常女孩子谁大半夜不回家?我们也没锁着手脚,她不正经外头鬼混被绑架,怪谁?还不是怪她自己!现在惹出这么大的事,要是死掉实属活该。我和老婆走在外面,别人指指点点,话里话外都是因为咱们家,杀人犯才会盯上所有人。依我看,她还是死在外边算了。”
“嫁不出去,浪费家中粮食,吓跑楚豪女朋友,这个家没有她更幸福。这次她要活着回来,一定打断双腿好好长记性,别再给我惹麻烦。”
若不是户籍亲属关系,遗弃要坐牢,早仍外面自生自灭。
上次来楚家,楚夭惨遭生父人身伤害,赵实出手相助,蒋良笑着阻止和稀泥。这次,她看到蒋良眼神冷酷,面无表情。
她感到惊讶,以为这次对方做个老好人,劝说对女儿好点。
似乎,有什么改变了。
蒋良一言不发,冷冷盯着楚氏夫妇二人。喋喋不休咒骂女儿的楚氏夫妇,莫名感觉寒意入体,总算觉察他脸色不对劲,便讪讪一笑。
“楚夭若联系你们,及时告诉我。”蒋良语气没有一点温度地叮嘱。
夫妇二人笑容尴尬点头应下。赵实、蒋良离开,刚到外面,眼睛红肿的林稚走上来喊道“哥,赵警官”。
早上微信群绑架视频、图片,吓得她崩溃大哭。想要拯救好友心切,可半筹莫展,不知怎办。茫然若失走到楚家,哥哥声音里面传来,便等候外面。
“别担心,我们会安全救下楚夭。”蒋良大掌覆在妹妹脑袋上,轻言细语安慰,“我知道你很担心,眼下你能做的是,回家中工作室为她祈祷。”
“楚夭真的会没事吗?”林稚红肿双眼惶惶不安,细白的手指紧拽袖子,仍是担心。
“我保证她安然无恙回家。”蒋良收回手,“我和赵队长忙去了,有好消息再联系你。”
赵实对忧愁惶恐的女孩露出安抚性笑容,便和蒋良去查楚夭失踪地。林稚抬手抹掉眼角泪水,飞奔回家,进入工作室点燃线香插进莲花香座,拿上转运珠手绳,双手合一起,闭上眼睛,默念佛经祷告。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菩萨面前,林稚心神不宁,纵使《心经》倒背如流,也不显虔诚。默背经文的嘴唇,渐渐没了声音,她缓缓睁眼,神情悲恸祈求道:“求观音菩萨保佑楚夭,让她平安无事。我发誓,不管遇见再难问题,我们永远不再吵架……我很后悔为何没有理解她的心情,让她一个人痛苦,我想握住她的手,告诉她我们是永远的朋友……”
从不迷信的女孩,这一刻选择向宗教祈求,并倾诉和好友的之间深厚的情谊。
正月初三大火烧尸死者身份,张乐乐尚在通知家属路上,就已传遍老城区。忙着营业赶货的人们担惊受怕,生怕杀人犯抽中给自己立牌位。故此,对住居于此的外地人,愈加排斥,认为他们扰乱本地和平,倘若不是日渐增加的外来人口,老城区哪会存在杀人案。
外来刑侦警察像是搅屎棍,搅得本地一团糟糕,有谁像他们一样,任由变态杀人犯逍遥法外对无辜群众发出死亡通知。第四起案件之后,再发生第五起血案,赵实能负得起责任吗?不,这个女人根本承担不起。
能终止连续杀人案的办法,驱逐所有外地人和外来警察,由本地派出所平息一切骚动。
福北大街右边住宅区,租住的平房宅子内,王光头捧手机滑动本地微信群,可笑地看本地人像极怨妇一样,啥屎盆子都扣他们头上。
“所有外来人口全部撤出,你们等着练蛊吧。孔司虽是天生坏种,但控制房屋土地买卖,始终保持60%以上本地人口目的,除了掌控手中利益之外,也是利用我们平衡你们,好让内部矛盾压力转移对准我们身上。啧,不感激就罢了,还想驱赶‘闭关锁国’,晓不晓得这样做的地方,没一个好下场。”
“说完了吗?”李寻环神色冷淡,没兴趣听长篇大论的废话。
“说完了。”王光头“嘿嘿”笑着放下手机。
“视频和照片,你有什么头绪。”李寻环点了点打印下来的绑架照片。
王光头摸着光秃秃的脑袋,拿起照片细瞧,说道:“应该是出租屋。”放下照片,腊肠一样的粗手指,指在楚夭身后窗帘,“这种又土又难看的花色帘子很便宜,这地儿的房东多购买使用出租屋上,我这里的房间就挂的同款。”
李寻环点头,和自己判断的大致一样——楚夭周身物品,半露的桌子有接线插排,垃圾桶污垢严重,墙壁发黄存在霉菌。严重缺少生活气息,不像长久居住的家庭环境。
王光头吆喝姜信友扔地图过来,便摊开用黑色马克笔圈出三个大量外地人群居的地方。并解释,除非吴归脑子灌水,否则不可能绑人进本地人居住区,不然被看到必死无疑。
末了,问李寻环是不是在找吴归?对方未做回复,拿起地图道谢离开。
他还是那句话,有需要及时联系,反正不要钱。
李寻环卷起地图,从这片区域开始寻索,穿行低矮的平房、小楼,掠视每一户窗帘。若是见有同花色的,凑过缝隙朝里看。每一扇窗户里,皆是不同光景,有如看到百态众生。寄生这座城市的底层外来务工人口,以极低的价格获取暂时的安身之处,再挣扎努力活下去。
他来到一座小楼,从一楼窗户看进去。里面,年轻医生笑容温和地为窝在母亲怀里的小孩打针,小孩疼得“哇哇”大哭。脸色病态的母亲含笑安慰,她非常感谢、同时抱歉李医生专程到家里一趟。
李慈神态柔和,嘱咐注意休息莫过于劳累,否则自己和孩子的病,很难恢复。女人感激不已,站起送他出门,他赶忙离开,拒绝相送。
走出小楼,李慈朝站在道路中间的男人说道:“你再鬼鬼祟祟偷窥,我要报警了。”
李寻环深晦的眼眸注视年轻医生,才想起名字似地开口道:“李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