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冬娜在办公桌上无语问苍天,她怎么会知道这种好几年前的八卦呢?入职培训里也没说啊!她感觉周围人都在嘲笑自己是个傻子,干脆躲进了档案室继续整理资料,一待就是一整天。邱冬娜把一箱文件放在办公椅上,自己爬到梯子上,利用高度差费力把整箱文件提上最顶层的文件柜。
顾飞从外面进来,正好看见这一幕,头疼不已:“你长着嘴就只吃饭一个用处?这么重的箱子不知道喊人帮忙?”邱冬娜从梯子上下来,拍了拍手:“整个所找不出来比我更闲的了,我实在没脸喊人帮忙。”
顾飞看表,已经十一点半了,不知道的还以为眼前这人干了一整个team的活儿,才比合伙人还晚下班。邱冬娜揉揉酸胀的胳膊,强装轻松地说:“再拉不来客户,这些活儿我可不就得马上干完。别回头我人走了,再给你们留个烂摊子。”
顾飞没想到邱冬娜会这么说,反倒有点憋不住想乐,他抬手直接关了档案室的灯,送邱冬娜回家。
车里,邱冬娜死死盯着自己的包,跟锯嘴葫芦一样似的不说话。顾飞安慰道:“你别想太多了,帆扬不会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儿为难你,她真是很难得的那种拎得清、对事不对人,同时非常温暖的人。我信程帆扬,有时甚至多过信我自己。”
邱冬娜扁扁嘴:“你是一页大海里随波逐流的孤舟,她是海角指明航道的灯塔,那种信任?”
“灯塔?她啊,顶多算一盏坟头鬼火吧,但那毕竟是光啊。”
顾飞和程帆扬相识于天台。当年,父亲跳楼、女友出事、被全世界抛弃的顾飞站在父亲不久前刚刚站过的天台上,想着跳下去就一了百了了。这时天台的门被推开,年轻的程帆扬带着卷尺上来,如同没看见顾飞一样,在旁边量墙的高度并一一记录,甚至让顾飞让一让别挡着她测量。
程帆扬嘀咕着:“1米25……建筑规范最高到1米5……你说,砌这么一栋墙,用得了30吨水泥吗?必然是用不了的吧。可我最近审的项目就是这么写的,砌了一堵30吨水泥的女墙,你说说,这些人是不是什么都敢入账?”
顾飞没说话,程帆扬却一直盯着顾飞,顾飞被她盯得无所适从,程帆扬又开口了:
“算上通货膨胀大概是3500万,你可真大方。”
顾飞疑惑:“什么3500万。”
程帆扬答道:“2010中国男性平均寿命72.38岁,你按这个寿命做注会到退休,你的总收入大概可以达到3500万,但你现在不是想跳楼吗,死了就直接归零。”
顾飞一惊,程帆扬收起了卷尺,转身离开。顾飞跳下墙跟在她身后。
坐在车里的顾飞笑了,对邱冬娜说:“帆扬总,程帆扬是我生命里不可或缺的鬼火,这是我跟她合作的理由。”
坟头鬼火程帆扬此时刚下班回到家,她打开了黑暗房间里的所有灯。程帆扬心情很不好,因为她今天刚刚拿到了自己的检测报告,代表卵巢功能的AMH值已经远低于正常量,这意味着她可能永远没有机会做妈妈了。程帆扬从酒柜里拿出威士忌,给自己倒了一杯,一口全灌下去,这才平静了下来。
这时白友新从外面进门,看到程帆扬在喝酒,半开玩笑地说:“一回来就喝上了?少喝点。”
程帆扬又灌了一大口:“你又不准备要孩子,我喝多少有什么影响。”
白友新看出妻子心情不好,放下东西坐在程帆扬身边,问她是不是工作不顺利,程帆扬摇摇头。白友新一边说着“那就好”,一边拿过程帆扬手里的杯子,把酒全部喝掉,在程帆扬要拿酒瓶之前,率先拿过酒瓶。
白友新带着讨好的笑:“这些都给我吧。”
程帆扬懒得争辩,起身去酒柜里又开了一瓶,给自己倒了一杯。
白友新看程帆扬的状态,主动求饶:“又是从哪来的无名火啊。知道你想要孩子,但现在不是时候。我在非洲收购矿山那事儿谈的不是很顺利,小白现在又特别敏感……”
程帆扬有点颓唐的打断:我不想再听这些了。等你事事准备好,我可能就来不及了。她从包里翻出检测报告递给白友新,随后拿着新开的酒离开,白友新失神的盯着程帆扬的检查报告。
程帆扬收到体检报告后,对白友新的失望积累到了极点。她掏出电话,打给了陈劲锋,“华兴实的项目交给你了。”话一说完她就挂了,陈劲锋懵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欣喜若狂,他才刚刚升上合伙人,就负责这么大的项目。
华兴实的财务总监贺光辉本以为顾飞会负责他们的项目,得知是陈劲锋后,虽然有些失望,但还是愉快地和非凡签约了。
陈劲锋双喜临门,意气风发地走进办公室,宣布今晚他在能一酒店包厢请吃饭,众人一片欢呼。这时顾飞从办公室里走出来,讽刺地说:“抠门,斤斤计较。升职你就该请一次,谈成华实兴的合作你又该做一次东,现在两顿并一顿,要不我看这样吧,晚上大家把份子钱都带上,这顿饭陈总的婚礼、小孩满月、升学宴都算在里面了。”
陈劲锋正和顾飞斗嘴,突然收到爸爸发来的信息,是医院通知说先交20万,他脸上的笑容顿时有些僵住了,但很快调整过来,一一回应大家的恭喜。
办公室的同事们三五成群地先走了,邱冬娜在工位上把自己的事情全忙完了,才急匆匆赶到酒店包间,挑了一个离李楚宁最远的位置落座。李楚宁意味深长看了一眼邱冬娜,笑了笑,没说话,邱冬娜感觉莫名其妙,没理会她。
顾飞、程帆扬、陈劲锋、杨芸芸等老员工说笑着走进来,众人起身迎接。顾飞看了一眼邱冬娜,好意提醒道:“啧,怎么,今天你准备结账?”
邱冬娜还不懂他的意思,这时包厢服务生打开了所有包厢的灯,邱冬娜身后两盏灯照亮一幅画,她这才发现自己坐的是主座。
邱冬娜尴尬无比,拿起东西落荒而逃,坐到了上菜口旁边的位置。邱冬娜这一整餐饭都食之无味,恨不得躲到桌子底下去。众人都在跟坐得近的人聊天,邱冬娜失神地资坐着,一个字也听不清。
程帆扬从包里掏出一只包装精美的小盒子,当众递给陈劲锋:“恭喜你,合伙人礼物,刚才没有机会给你。”
陈劲锋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支金笔。众人都鼓起掌来,大家都知道,这只金笔非凡的每位合伙人都有一支,承载着非凡的商誉。陈劲锋郑重地收下笔,和程帆扬和顾飞碰杯。
邱冬娜看着这一幕,十分艳羡,她一边跟大家一起碰杯,一边想象着自己将来成为合伙人的那一天。邱冬娜沉醉在自己的幻想中,没注意周围说话,突然听到顾飞说了句:“邱冬娜,是不是?”
邱冬娜吓了一跳:“什么?”
顾飞看向程帆扬:“小邱怕你怕得要死,我服了,一个天不怕地不怕,半夜走坟场都敢学鬼哭的小犟,最近让你管的像大姑娘上花轿一样。”
程帆扬认真地问邱冬娜为什么,邱冬娜急忙尴尬地否认。程帆扬坚持问:“说说看,我哪里可怕?”
这话一出,现场所有人都沉默了,齐刷刷看向邱冬娜。邱冬娜如坐针毡,正在犹豫着要怎么开口,幸好这时程帆扬出去接了个电话,气氛又恢复到之前,三三两两地继续聊天。邱冬娜瘫在椅子上,顾飞对她比了一个抹脖子的姿势。
程帆扬在走廊上打电话,她有点失态,声音也有点哑地说:“7年了,从第一次我们讨论这件事到现在,已经7年了,我并不算着急、催促你……但我的体检状况你也看到了,我一定要有一个自己的孩子,我只想问你是否考虑做试管……”
这时,推着清洁车的邱晓霞出现在通道另一端,她无意中听到了程帆扬的话,表情有点不自然。邱晓霞想要继续听,于是故意放慢脚步,却被程帆扬发现了。邱晓霞被她看得不自在,顺手从车里摸出一瓶水,说:“来,喝点水,润润嗓子。”程帆扬没料到她会这样,愣住了。
邱晓霞硬把水塞给程帆扬后离开。她认识这是邱冬娜的上司,于是赶紧给冬娜发短信,生怕她跟上次“艳照门”事件似的,又触了什么霉头。
邱冬娜那边晚餐已经接近尾声,陈劲锋叫上了张旭东等几个人去楼上打德州扑克,其他人已经意兴阑珊,准备离开了。这时“一片红霞”给邱冬娜发来消息:“有新八卦!小白那个小妈,有情况。”
邱冬娜正准备回复,没想到程帆扬刚好从外面进来,她手机没电了,顺手找离门口最近的邱冬娜借用手机发邮件。邱冬娜吓了一跳,赶紧关了微信页面,点开邮箱。然而“一片红霞”又发来一条消息:“她是个不下蛋的鸡,你注意点,别触霉头。”邱冬娜怕程帆扬看见,狠狠心一松手,把手机掉进了汤碗里,溅了程帆扬一身汤。邱冬娜忙不迭的道歉,程帆扬皱着眉清理衣服,问道是什么不下蛋的鸡能让她这么紧张?
邱冬娜尴尬解释:“就……我……我姨妈,说着玩的。”
程帆扬摇摇头:“太粗俗了。”说完她拿起包离开了,邱冬娜终于长舒一口气,赶紧捞起手机抢救。
大家纷纷散场了,没喝酒的送喝醉了的回家,送顾飞的任务不知道怎么就落到了邱冬娜身上,邱冬娜扶着顾飞上了公交车,把他安顿在仅剩一个的座位上,自己站在了顾飞旁边。顾飞头支在前方座椅靠背上,看起来很难受,口齿不清地抱怨道:“抠门,你就送我一回,打个车你都舍不得。 ”
邱冬娜无奈:“老大,您也讲点道理吧,刚刚你吐了人家一车,我身上那点钱全赔司机洗车了。”
顾飞不再说话,低着头似乎是睡着了。公交车停靠下一站,挤上不少人,一个猥琐男挤在了邱冬娜身后,邱冬娜不得不紧靠着顾飞站立。顾飞浑浑噩噩、似睡非睡,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却看到一个猥琐男在邱冬娜的身后蹭来蹭去,将手伸向邱冬娜的屁股。
顾飞直接跳起来一把揪住他,怒吼:“你他妈的摸哪呢!”
猥琐男仓皇逃下车,顾飞追着他跑了下去,邱冬娜还没反应过来,赶紧追着顾飞下了车。一下来就看到顾飞一拳把猥琐男撂倒在地,邱冬娜看顾飞的样子不对,已经有点魔怔了,赶紧抓住他的手。
“老大,你别冲动,你怎么了!”
顾飞不答,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瑟瑟发抖的猥琐男,对方已经吓呆了,连连求饶,对方却不管不顾地冲着他的脸就是重重一拳:
“你跑什么!”
猥琐男吐出一口血沫子,挣扎道:“我摸她了,我……”
顾飞连续狠狠击打猥琐男的面部:“晚了,我他妈刚车上问你的时候,你就该、回、答!”
猥琐男被揍得没声了,奄奄一息地歪倒在路上,路人发出惊呼。邱冬娜死死用手臂捆住他:“你疯了吗?你这样会打死他的!”
顾飞疯了一样,只知道疯狂的揍人,他已经完全听不到外面的声音。他眼里的猥琐男已经变了模样,变成了当年那个倒在花丛边的、脸上却带着诡异又恶心的笑容的男人……
邱冬娜从没见过顾飞这么可怕的样子,她赶紧给王事成打电话。王事成这时刚把晓霞送到她家楼下,邱晓霞和王事成在电话里听到邱冬娜焦急的声音,对望一眼,邱晓霞重新跨上电动车,王事成载着她加速离开。
猥琐男已经被抬上了救护车,两个警察正在向邱冬娜和顾飞问话。顾飞满手都是血,对警察的话充耳不闻,只顾着上下打量、检查邱冬娜,紧张地问:
“你有事儿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别怕,千万别害怕,有我在,绝对不会让你有事的。”
邱冬娜一头雾水,说自己没事,警察看着毫发无伤的邱冬娜再看看满手血的顾飞,有些摸不着头脑,继续追问顾飞,顾飞却情绪激动地坚持要先带邱冬娜去医院检查。邱冬娜赶紧出来打圆场:“您看他这手,是不得也得去医院包一下,您再问话?”
警察点头,示意邱冬娜和顾飞往警车方向走。
邱晓霞和王事成两人匆匆赶到医院时,诊室里正传来猥琐男杀猪般的嚎叫声,邱晓霞慌了神,一见面就把邱冬娜拉起来,仔仔细细检查一遍,问:“你受伤没有,妈跟你说,这不算个啥事儿,摸两把就当被狗咬了,又不掉块肉,千万别往心里去。”
邱冬娜无奈道:“我压根都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人就让顾总给打了……顾总,可能不太好。”
警察走过来找邱冬娜问话,王事成下意识低头回避警察的目光,邱晓霞有意无意挡在了警察和王事成之间。王事成对邱晓霞点点头,跟她交换了一个暗号,然后走向猥琐男的病房。
王事成走进病房,自来熟的往病床边一坐,问:“你是被打的朋友?”
猥琐男警惕要坐起来:“你是谁?”
王事成拍拍对方的肩膀,又把对方按回病床:“躺着躺着,客气什么,我什么也不是,一个无名小卒,来看看你。5000块钱,你们哥俩喝醉酒闹着玩这事儿,能了了不?”
猥琐男一听对方是来平事的,立马有了底气,往下一躺:“闹着玩?了了?他把我打成这样,多少钱也不行,我得让他坐牢!告死他。不对,钱也得赔,没个百八十万,他别想跑。”
王事成干脆凑到猥琐男旁边,搂着他并排躺下了,脸上带着笑威胁道:“干嘛啊弟弟,这么不依不饶的,你摸人家小姑娘屁股,让人打了,你还挺有理的。知道我是干什么的不?”
猥琐男更加紧张地问:“你要干嘛?”
王事成把猥琐男死死搂住“:不干啥,陪你躺会儿。我吧,之前就是得理不饶人,最后让政府给教育了几年,认识了一帮兄弟,大家都被教育得非常大度,好脾气,一般不惹事儿。你这事儿,我弟弟确实下手黑了点,嗨,你说这事儿换谁谁不生气。”
王事成说着,用手轻轻戳对方受伤的位置,猥琐男疼得直倒抽凉气,吓得直叫警察叔叔,王事成捂住对方的嘴巴,皮笑肉不笑地说:“干嘛呢,闹着玩,你看你,总瞎较真。你这伤看着吓人,没伤筋断骨,5000块买几只老母鸡补补多好。你要非较真下去,哥哥我可不高兴了,这么着的吧,反正你叫啥,我们兄弟也都知道了,你要真公事公办,我带几个弟兄上你家伺候你去,保证给你伺候的舒舒服服、熨熨帖帖,行不行?”
猥琐男被捂着嘴,睁大眼睛惊恐盯着满脸笑容的王事成。王事成温柔为他掖了掖被角,走了出去。
此时外面走廊上,邱晓霞正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声情并茂:
“警察同志,您给评评理,我一把屎一把尿打零工把女儿培养到上了大学,工作了,不偷不抢教育她做好人,在外面就这么让人给欺负了,我们还没结婚呢,还做不做人,我这姑娘脸皮薄,想不通再做了傻事。不打死他都死有余辜。”
她对面,邱冬娜和警察都一脸无奈。警察只好转头问邱冬娜和顾飞的关系,晓霞却抢着回答:
“顾总知道我们家的情况,对我冬娜照顾的多一点,您要抓就把我抓走吧,他是代我受过啊,我们全家的命都是他救下的啊。”
邱冬娜压低声音,劝道:“妈,过了,收一收……”
邱晓霞收放自如,立马止住眼泪,露出一副委屈的表情求警察同志替她们娘俩主持公道。
这时王事成意气风发的走过来,云淡风轻地说:“主持啥公道啊,别给警察同志添麻烦了,小年轻闹着玩,手重了,那什么,我们互不追究了,是不是跟您回去签个字,这事儿就结了。”
邱晓霞崇拜的看着王事成,王事成在她的目光中,陶醉不已。
打人的事就这么解决了,晓霞拉着邱冬娜躲瘟神似的赶紧回家,剩下王事成在医院收拾顾飞的烂摊子,给人结医药费、赔钱。回到家后,邱冬娜已经困得眼睛都要阖上了,然而晓霞却逼着她把今天换下来的衣服马上搓洗掉,因为嫌晦气。冬娜不停地小鸡啄米,只想赶紧洗完睡觉,邱晓霞却坐在一边,一本正经地教育她以后要离顾飞远点。冬娜却坚持为顾飞辩护,她总觉得顾飞有什么心事。邱晓霞一脸怒气不争叮嘱她以后离顾飞远点。晓霞见她这副样子,怀疑起自己闺女是不是对顾飞有了什么念想,邱冬娜连忙否认。
夜里,原本很困的邱冬娜却辗转反侧睡不着觉,她摸出了手机,搜索“打架不要命”,“自毁倾向”等关键词,轻声念出了网页上的解释:“因为安全感的缺失,一次次失望被挫败,强化了错误观念,这类人其实时刻为被抛弃做准备。”
邱冬娜心中犯嘀咕,又搜出了一套自毁倾向的心理测试题,准备明天带到办公室给顾飞做,搞清楚他现在的情况到底有多严重。
邱冬娜到办公室,一心想着怎么才能让顾飞乖乖做测试题,却没想到自己已经成了八卦的中心。原来顾飞帮她打架的事已经传遍整个事务所了,在落在少女们的眼里,简直是标准的偶像剧情节。邱冬娜只能苦笑,她们哪知道偶像剧背后的故事,比如调解到大半夜、签互不追究的谅解、跟警察叔叔赔礼道歉、赔偿医药费什么的……
这时顾飞倒完咖啡回办公室,八卦的同事们立刻各自回工位假装认真工作。邱冬娜犹豫了一下,起身跟进了顾飞的办公室。邱冬娜先为了昨天的事向顾飞道歉,然后佯装刚想起来的样子,掏出手机说:
“还真有一个事儿需要您帮忙,我一个朋友,学心理学的,在做调查,需要一些匿名问卷,您能帮着答一下吗?”
顾飞看了眼手机:“你有自毁倾向吗?这什么破问卷。”
邱冬娜附和:“可不是破问卷嘛,不过他们学心理学的,什么奇奇怪怪的问卷都有,拜托拜托。算上昨天的,我欠您两个人情,您是想攒个大的让我一起报恩,还是现在就兑现?”
顾飞笑了笑,他明白邱冬娜的性子,如果不让她把欠的人情谢完的话,她会难受得就像鞋里卡了个石子一样,一直难受着。于是顾飞故意点名要吃一家很难排到的烧烤店,估摸她排完队之后差不多就能还完人情了。邱冬娜一口答应。
邱冬娜心里一直惦记着排队,她算了下,一下班就跑过去排队,晚上应该能吃上烧烤。但她有一份文件要程帆扬签字,而程帆扬一直在开会,她眼看着时针转动,心急如焚。邱冬娜抱着文件在办公室四下张望,想找人委托文件,却只看到了李楚宁一个人。邱冬娜回到自己位置上坐了一会儿,内心纠结,不断看向李楚宁,终于开口了:“楚宁,你今天加班啊?”
李楚宁没好气:“关你什么事儿?”
邱冬娜拿出文件求她帮自己找程帆扬签字,李楚宁翻了个白眼不理她。邱冬娜再三恳求,李楚宁不耐烦地从兜里掏出一张咖啡馆的会员卡,刁难道:
“正好,别人送了我一张卡,里面30杯咖啡,懒得去喝,你每天早晨去帮我送一杯到办公室来。”
邱冬娜忿忿不平的把卡接过来,恨恨地说:“成交。”
邱冬娜急匆匆地赶到烧烤摊,摊子还没支起来,已经有不少人自发在排队了,队尾放了一块砖头。邱冬娜站在了队伍末尾砖头后面,前面排队的人好心提醒她说今天的材料只能卖到砖头这里。邱冬娜谢谢对方的好意,但还是决定碰碰运气。
烧烤摊老板阿六开车过来支起了摊子开始布置,邱冬娜看了一眼望不到头的队伍,干脆走向老板阿六,开始帮着卸车、摆座位,拿过简易点菜单给排队的客人分发。阿六困惑的看着邱冬娜,邱冬娜对他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
邱冬娜穿梭在简易的塑料凳子中,帮着阿六招呼客人,阿六一边烤串一边跟邱冬娜搭话:“姑娘,你干嘛呢 ?等着我给你结工钱?”
邱冬娜笑嘻嘻凑过去:“老板,我来晚了,没排上今天的队,你能不能看在我给你帮了这么多忙的份儿上,给我安排安排。”
阿六为难道:“那可不行,都是我的常客,我这没有插队的规矩。”
邱冬娜叹了口气,压低声音,十分遗憾地说:“半真半假:老板,我也是没办法了,我哥他脑子不太好了,就惦记你这么一口,我们昨天才从医院出来,确实没时间来排队。”
阿六吸吸鼻子,让一个帮工带邱冬娜去员工自己吃饭的地方。邱冬娜跟着他走了过去,雨棚下面的一张塑料小桌子并几张小凳子,俨然是个雅间。顾飞来了一看,十分意外,他本来觉得邱冬娜不一定能排上的,还自己另外订了个韩国烤肉店。
邱冬娜得意地说:“但凡我想,没有什么办不成的。敞开了吃,我跟老板铁磁,能给打八折。就是……临走前,你跟我一起去给老板道个谢,他要是祝你早日康复,你也,别太意外就行了。”
顾飞迟疑了一下,反应过来,把高档西服随意脱下来搭在一旁脏啤酒筐上,笑着说:“吃你一顿饭还得得个绝症。”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顾飞看着一直把烤串往他面前堆的邱冬娜,忍不住说:“你吧,不要总是觉得别人稍微给点小恩小惠,你就必须立刻马上还了,我也穷过。你这叫什么啊,自卑到灵魂深处。”
邱冬娜否认:“哪有,我只是不想欠别人情。”
顾飞摇头:“不是怕欠,你自己不也说了吗,你是怕还不起。你这才哪到哪啊,放宽了心,躺平了穷就是了,我告诉你,我们这种人,就算哪天真有钱了,你也吃不惯大餐听不惯高雅音乐。骨头缝里都渗着捉襟见肘呢,一辈子都怕没钱。能怎么样,不活了吗?”
顾飞的话让邱冬娜想起自己上初中的时候,晓霞为了培养自己的高雅情操、将来出去了不跌份,特意从社区主任那里求来了两张交响音乐会的门票,还买了两身廉价的曳地晚礼服。然而演出时,两人因为礼服布料太廉价而过敏了,全程没有一点心思欣赏所谓的高雅音乐,最后只能在左右观众不满的目光中仓皇离开了音乐厅。
邱冬娜想了想,跟顾飞说出自己的真心话:“你没试过穷还没见识的感觉,我从小看到的世界跟别人都是不同的。每次我妈妈想带我长点见识,大概就可以理解为,出点洋相。我只是想活得体面一点。”
顾飞摇摇头:“咱俩坐这吃烤串,哪里不体面了吗?”
“嗯,没有,我没事。”邱冬娜说出自己的疑问,“你昨天到底怎么了?”
顾飞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那份问卷,是你想问的吧?”
邱冬娜被拆穿了,一时语塞。顾飞自问自答:“问卷我做完了,只说我善于隐藏情绪。满意吗?”
邱冬娜犹豫地说:“从我认识你那天,我就总觉得,你不大高兴。然后,每年那一天还得送你洋葱,你不说,我就不问,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快乐点。至少,我没见过哪个正常人常年睡沙发的。”
洋葱,是邱冬娜和顾飞之间的特殊约定,虽然这个约定是邱冬娜单方面做出的。当年邱冬娜在顾飞手下实习时,就发现每年的七月十号,顾飞就会消失。那天她为了找顾飞签字,试探性地来到他家,却被顾飞砸了手机,她这才知道那天是顾飞爸爸的忌日。邱冬娜听了二话不说,出门买了3斤洋葱拎回来,让顾飞切。顾飞切着切着终于大哭了一场。
此时邱冬娜对面的顾飞笑了笑说:“成,这一顿饭吃得值,胃填饱了,心里的窟窿你这是买一赠一也想给我补上?想多了,谢谢你的关心,但我好着呢。跟你这么坐坐,挺开心的。我也回送你一句,最大的体面是你想成为谁,你怎么成为谁。”
顾飞的脸简直要凑到邱冬娜脸上,邱冬娜情不自禁地呼吸急促起来。
这一晚上邱冬娜的心绪很不安定,睡觉也睡不安稳,陷入不知道是回忆还是梦境。梦里她回到了大学,攒了三个月的打工钱,给白石初买了一双AJ鞋,小心翼翼地捧给他,白石初收下后笑了笑,说自己改玩喷了。邱冬娜连喷是什么都不知道,她只知道有些距离是你怎么努力也跨不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