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子怔愣地看着他,思量片刻后说道:“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民心者,天下之根基也。”
门外走近的萧妃顿时停住脚步,复而若无其事地步入其中,“陛下今日来得这般早。”
皇帝沉默地看着稚嫩年幼的小皇子,目光深邃又似凝神于半空,“嗯。”
萧妃见他不欲闲谈,只默默地为孩子研磨,时而指导一二。
“若有不懂需及时向师长询问,敏而好学,不耻下问乃美德也。”
宸皇子恰有其事地点点头,“儿臣知道了。”
殿内响起稚嫩又清脆的读书声,认真求学的态度令人会心一笑。
“好生温习,朕还有事要忙。”皇帝揉了揉小皇子的脑袋,这才踏步而出。
御驾又大张旗鼓地摆驾到了凤仪宫,这一行迹令后宫妃嫔们俱是议论纷纷,如此短暂的停留是从未有过的,几近等于硬生生打了萧妃脸面!
有好事者打算第二日瞧瞧萧妃娘娘的脸色,而绝大多数都已是退避三舍,只实实在在地关门过日子。
不这样不行啊,眼瞧着陛下已年迈,子嗣怕是没希望了,无子傍身独得宠爱又有什么用!
深宫后院,日子难熬啊……
凤仪宫中,皇后虽年岁渐大,保养得当倒也风韵犹存。她刚洗漱完正准备歇息片刻,听闻这消息又得重着衣容。
“真是个冤家…”皇后叹了口气起身嘟囔道。
贴身宫婢嗔怪地小声提醒着,“娘娘!莫要说此话!”
“好了,伺候本宫穿戴吧。”皇后展开双臂,等宫婢将简单轻便的外衫为她换上之后,又拢了拢有些松散的发髻,这才一本正经地站在殿前恭候。
“陛下到!”
皇帝龙行虎步地踏步进来,“起身吧。”
“陛下可用过晚膳了?”皇后站在身旁平静问道,手上还摸了摸发髻是否还有松开。
毕竟也算是老夫老妻了,互相没什么掩饰,相处起来都较为随意。
“尚未,梓英已准备歇息?”皇帝坐在桌前随口说道。
听见他还未用膳,皇后知道御膳房定是不敢拖延,只板着脸质问起来,“陛下不曾用膳,尔等是如何伺候的?”
瑞公公苦笑地跪下求饶道:“娘娘恕罪,陛下这是心中烦闷,特地来找娘娘呢!还请娘娘准备一二…”
伺候的人听见这对话,就立即匆忙跑去,不多时便有一排人端着膳食送来,因为是早已备好的,过去取的时候正在炕头上热乎着。
皇帝慢条斯理地享用着,稍微填饱肚子就放下筷子,站起身来,“梓英与朕走走?”
皇后这下是看出来他心不在焉了,估摸着心中有些烦心事,跑来她这头图个清净。
两人在凤仪宫中的庭院处慢走消食,微风徐徐,一片虫鸣鸟叫。
“你我年少夫妻,咳咳,倒极少这般同行闲谈。”皇帝不由得感慨道,“咳、朕也老了啊。”
“陛下身子可还好?总这么咳着也不行。”皇后关心地问道。
“没什么大碍,不过是一时受了寒。”
皇后笑言道:“那陛下今日为何事如此发愁?”
皇帝默语不答,良久后才出声道:“梓英可愿过继一子?”
“…陛下心中有答案了?”
*
盛安城内巡防外松内紧,近日检查外来人口越发严苛。在皇帝病重多日未曾早朝后,气氛更是愈加风声鹤唳。
“你听说了吗?陛下欲立太子,却斥责荣王宣王德行败坏不堪大用!”一男子神神秘秘地和友人贴耳说道。
友人吓了一跳,四下环顾后方才骂道:“要死了,这种关头也敢在街上乱说!快回去吧,我瞧着最近有点不太平,咱们改日再约酒…”
隐隐约约还传来两人嘀咕的声音,“也不知这陛下如何作想,太子一位还得尽快定下才好啊!”
“我等平民百姓,莫要私下议论此事,若是惹出了什么麻烦,为兄可救不了你!”
“知道,知道,作何这般吓唬于我?不过是与你闲聊罢了…”
宣王府上。
宣王阴霾着脸冷笑出声,“德行败坏不堪大用?呵。”
“王爷莫急,不过是时日未到,还得再等等。”宣王妃忐忑不安地在旁劝慰道。
宣王目光阴冷,“等?再等下去本王就入土了!”到时候要这江山还有何用?到地下做土皇帝吗!
“看来,父皇这是盘算好了。”
打算传给幼子?好,那他就看看有没有那个命!
宣王阴狠狠地握住拳头,重重往桌面一锤,直震得宣王妃心惊胆战,事情到了这一步,真是想回头都没路回…
她两股战战几欲先走,就听见宣王嗤笑一声,“怎么,怕了?”
宣王妃咽了咽口水,“没、没有,有王爷在妾身不怕。”
“你爹那可准备好了?”宣王沉声问道。
“…万事俱备。”
宣王淡声问道:“我交代你的那件事呢?”
宣王妃忙不迭说道:“荣王妃不为所动,妾身便另寻了柳侧妃…”
“谁准你擅作主张的?”宣王有些不快道:“那她怎么回复?”
“已应下了…”
宣王不屑一顾地嗤笑道:“无知蠢妇!他日登上宝座,本王就留她一命好活。”
“收拾一下,随本王进宫侍疾吧。”
宣王妃不解地问道:“王爷不是刚被父皇斥责…”
“儿子被老子骂了几句,难不成还不能回家探望一二?”宣王不耐烦与她多说,只挥挥手示意动作快些。
宣王妃赶紧换上衣物整顿好后,一辆华贵的马车静静地驶向皇宫…
等宣王夫妇俩到乾和殿的时候,恰好碰着其他几位兄弟,不光是荣王荣王妃,连端王庆王与明王三对夫妇也同行而来。
“这、父皇素来身子骨康健,突然一下子病倒了,还真是令人寝食难安。”庆王发愁地说道。
庆王妃在心中腹诽着,什么寝食难安,明明一顿能吃三碗饭!
旁边站着的端王与端王妃一向寡言少语,没什么存在感,反而明王与庆王一唱一和地说道:“是啊,本王也心里担忧得很。”
明王妃面色严肃不发一言,见荣王妃似有些愁眉不展,她走过去宽慰道:“不必多虑,父皇情况尚可。”
荣王妃脸上难看欲言又止,片刻后只无可无不可地应了一句,“嗯,希望如此。”
她瞧了眼荣王的脸上,见他眸子暗藏兴奋,便心下微凉,只觉得自己与孩儿恐怕身家性命难保!
思虑许久后,荣王妃终于紧紧地掐住手掌心,下好了心中的决定。
“参见母后,母后千岁千岁千千岁。”在场的王爷王妃们俱是行礼喊道。
皇后淡声说道:“起来吧,一窝蜂地是来凑热闹呢?”
庆王妃郁闷地喊了声,“母后,儿臣们是来关心父皇的。”
“是啊母后,儿臣在这殿外等候许久,都没见父皇召见。”
“母后,不知父皇情形如何了?”
几人七嘴八舌说着话,皇后不耐烦地抬起右手,“噤声,吵得本宫头疼。没召见你们就是不乐意见,等什么等,赶紧回自己王府去吧!”
宣王眸子暗了暗,没亲眼所见总觉得不踏实,他面容愁恼地出声道:“母后,可否容儿臣们入殿内探望,父皇毕竟年事已高,没亲眼瞧一下总觉着不安心。”
皇后淡淡瞥他一眼,并没有回应。只身进入殿内,良久后宫婢才出来传旨意,“陛下醒了,还请王爷王妃们莫要大声喧哗。”
“这…父皇可愿见我们?”明王朝她问道。
宫婢轻轻摇了摇头,众人都有些失望,倒是荣王妃直挺挺地跪了下来,“儿臣愿在宫中伺疾,还请父皇恩准。”
宫婢顿时为难地看向荣王,不曾想荣王对此倒是喜闻乐见,觉得王妃难得有点眼色,懂得为他筹谋一二了。
“速速去禀报!”荣王催促道。
这荣王妃“有情有义”地一跪,惹得其他几个王妃皆是面面相觑,不知自己是跪得好还是走得好…
传话的宫婢很快就出来了,这回是宣荣王妃入殿,没说伺疾,只道与皇后娘娘做个伴。
跑了这一趟,不能说徒劳无功,好歹还是看出来皇帝真有些不大好了,否则皇后可不会配合演戏。
且那一大帮的太医全都随时候在偏殿,一看就是许久没得个好觉了!
宣王临走前回头望了一眼,这才一去不复返地走了。
殿内,皇后正搀扶着久咳不止的皇帝饮药,“陛下可莫要再咳出来了,跟个孩子似的。”
皇帝虚弱地笑了笑,“朕可从未被梓英如此耐心对待过,想来这场病还是恰到好处的。”
“生病了反而贫嘴起来,陛下再调侃下去,臣妾可就唤萧妃妹妹来了。”
皇帝拦住她欲要起身的动作,“不说便是了。气性怎么这么大?”
他转头往地上跪着的荣王妃瞥去,“为何跪着?”
荣王妃扑倒在地,只觉得心惊肉跳。“儿臣有事禀报,求父皇屏退左右!”
皇后看了她一眼,挥手命一干人等都退出外殿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