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姑娘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小姑娘雄赳赳气昂昂地准备报上大名,身后赶来的丫鬟婆子们均是喘着粗气跑来。
“公…主子,您怎么又跑没了,奴婢找了您好久!这要是让…知道了,您可是要挨骂的!”丫鬟面色焦急万分说道。
小姑娘狡黠地朝她笑道:“你不说不就行了?娘也不会管我的。”
婆子面色不善地盯着她,“小主子行事如此乖张,可别怪老奴倚老卖老禀报上去了。”
小姑娘嗤笑一声,“你去吧,正好不必再回来。”
她半点不受威胁地扭头上马车,“桃红,上来。”
“哎,奴婢这就来。”桃红小心翼翼打量了眼婆子的脸色,又咬牙不再看,径自上了马车。
那婆子怒火攻心却不敢妄为,只憋着气坐到车夫旁,厚重的身子压得马车一沉。
马车一路驶向皇宫通行无阻,直至到了地方才停下来,婆子起开后小公主潇洒地一跃而下。
“本公主今儿要吃四喜丸子、东坡肘子、清炖江瑶柱、拌肚丝、芙蓉燕菜。”小公主点着手指念道,“再来份甜食与糕点好了。”
婆子阴阳怪气地说道:“公主念得太多,老奴记不住。”
小公主冷冷地看着她,勾起唇角往凤仪宫走去,那婆子以为她是服了软,反而有些得意地开始说教起来,“要我说公主呀,就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可别再去那劳什子幼学了,整天学些舞刀弄枪的,不像个女子。”
“您那刺绣的手艺可落下许久了,待皇后娘娘诞辰一到,也不知能怎么表孝心?”
小公主充耳不闻地走到凤仪宫,一到宫门口就变了个脸色,神情更显黯淡无光,她低眉顺眼地进去给皇后行礼,“儿臣给母后请安。”
皇后正喝着茶呢,见她像是不太高兴就随口问道:“这是怎么了?”
小公主低低应了一句,“没。”
巧秀姑姑眼色极快地搬了个凳子过来,就听小公主迟疑说道:“母后,要不儿臣还是不去幼学了。”
“不想去?”皇后挑眉问她。
小公主立即应道:“想!”
皇后见她应得着急,又有些不明白,“那这是作何?”
小公主瘪着嘴道:“方嬷嬷说儿臣不像个女子,最好别去劳什子幼学…”
皇后脸色立即冷淡下来,朝方嬷嬷淡声说道:“过来。”
方嬷嬷吓得背后冷汗淋漓,哪里能想到生母早逝又无人可依靠的小公主竟如此胆大?还敢闹到皇后娘娘面前,她双股瑟瑟发抖,只埋头地上不敢吭声。
“掌嘴。”皇后身边的嬷嬷即刻伸出大手狠狠扇过去,娘娘没喊停她就不停,哪怕那张老脸都已扇出血迹斑斑,依旧没停下。
皇后这才大发慈悲地出声道:“行了,再有下回可没这么好过关,这深宫后院多得是伺候的人,你若是再以下犯上,自有你该去的地方。”
方嬷嬷被那道森寒的目光看得惶恐至极,连忙求饶道:“老奴知错了,老奴定不敢再胡作非为以下犯上…”
“本宫乏了,都退下吧。”皇后神色漠然地吩咐道,举手投足间的气度非常人能及。
等小公主带着宫婢恭恭敬敬退下后,凤仪宫的贴身宫婢不解问道:“娘娘,这小公主平日里也颇为淘气,不像是会轻易被方嬷嬷压上一头的。”
“人生不过一场戏。”皇后轻笑道:“她跟那萧妃一样,都是个聪明的,就是可惜命不够好。不过…”
“不过什么?”宫婢顺势问道。
“这女儿家嫁对人便是二次投胎,好不好的还看后头呢。本宫那两个公主与她有点善缘,如今不过给她撑个场子,顺手的事罢了。”最小的代价得到最大的回报,这点手段又算得了什么?
宫婢这才明白过来,吹捧道:“娘娘英明,奴婢明白了。”
“少拍本宫马屁,过来捏捏肩颈,近来有些落枕睡不好…”
凤仪宫外,小公主老神在在地踢着空气走路,时不时再将手背在身后跑方嬷嬷面前晃悠,“哎呀,你这脸还疼不疼?要不要本公主去请母后赐点膏药?”
方嬷嬷恨得牙痒也无可奈何,只从嘴里蹦出几个字来,“不必,多谢公主殿下关怀。”
小公主笑出声来,“我说你怎么就学不乖呢?非要本公主闹到母后面前,怎么着你也不过是个奴才,竟妄想作起我的主来?莫不是还把本公主当成昔日年幼无知被你欺凌的小儿?”
她生母因产后大出血逝世,抚养她的嫔妃在她三岁时又因病离世,父皇漠不关心,其他妃嫔忌讳她克母的命数不敢接手,只有皇后偶尔昭显自己大度而关照一二。
可还是难熬啊!
战战兢兢讨好皇后娘娘也就罢了,连嬷嬷都得巴结,到手的银子珠花就被收走,若不是定国夫人牵线办的幼学,她如今哪敢立起来?
早已如冬日黄花黯然失色,受控于奴才手中了…
小公主想起在幼学的快活日子就欢喜许多,幸亏自个儿不受重视才能出宫去学,那里才是好去处呢!
等她回到自己空落落的小院子时,贴身宫婢悄悄凑她耳边问道:“公主,怎么不直接把她赶走?”
小公主摇了摇头,“她虽脾性不好,也到底没对我下过黑手,顶多贪财懒惰些。我若是将她送去那掖庭宫,能不能活过月余都不知道。”
她所做的也不过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若是没来招惹自己,便各自安好吧。
宫婢沉默片刻,“公主还是这般心善。”哪怕往昔日子比她一个宫婢都难过,依旧没动过什么坏心眼。
本以为这一年多来在幼学学了武艺手段,公主又开朗强硬许多像变了个人,倒不曾想是她多虑了。
小公主忆起今日所学,便取出纸笔谨慎认真地写起功课,狭小的书房却是格外清新大气,有绿意盎然的藤萝垂于窗边,又有精致美好的画像高挂在墙上,仔细一看,竟是那定国夫人的容貌…
“公主,这画像可要取下来?被人瞧见了不好…”宫婢呐呐道。
小公主头也没抬接话道:“挂着呗,我又不是画外男,有何不好的?那夫子让我画娘亲,我不过画完母后,又顺手画了定国夫人而已。”
她自是见过那夫人的,当时趁着年幼无人注意挤入孩童中,装作寻常幼儿朝定国夫人撒娇,被亲昵搂入怀里抱着,那种亲切与温暖是小公主人生头一回感受到的,暖到她险些掉下眼泪。
小公主还记得定国夫人疼惜地给她擦了擦眼角,问道:“傻孩子,怎么哭了?”
她说:“我从小没有娘,好羡慕别人。”
定国夫人浅浅一笑,“我也是自幼落寞无依靠,别怕,真有需要便去侯府寻我。多看书多学艺多明心见性,别被外物污了心,不将自己寄托给别人,便不会受伤。”
小公主没想到她会这般掏心窝地提点自己,也感动地点了点头,趴在她身前缩起来,享受着难得的“母女”时光。
也是自那时起,小公主才逐渐开朗活泼,更用功地学起武艺,如今鞭子挥的也很像样了呢!想当初定国将军出事,她还担忧夫人好长时间…
小公主摇摇头将思绪赶出脑外,老老实实写起功课来,字体娟秀端庄,瞧起来颇为文雅,更隐隐透出一点风骨来。
*
忠勇侯府。
婆子从院外提了一篮新鲜的瓜果进来,特地泡井水里冰镇许久,可惜天气日渐炎热,倒是作用不大。
新来的小丫鬟们踊跃表现,利落地将瓜果处理好,讨喜地摆在莫栖悦面前,笑嘻嘻说道:“夫人请用。”
莫栖悦拿过杨桃片与草莓递给她们吃,自个儿捡了几块剥好的荔枝肉塞嘴里,酸酸甜甜的甚是可口,忍不住又多吃一些。
“主子,不可贪多的,小心上火了。”白芷在旁边提醒道。
莫栖悦只好收手,又挑着其他果子吃,微风徐徐吹来,树荫下也不显闷热,“真是入夏了想寒冬,寒冬时节又思念春秋。”
围在身边伺候的众人都是闷笑不已,“主子又说笑了。”
“那岂不是没有顺景的时候?”
“也罢也罢,怪我该遭这罪咯。”莫栖悦摸了摸越发显大的肚子,照常大夫把的脉象来看这胎又是个男娃,不过怎么就如此安静呢?
“东西可收拾妥当了?”再过月余便要生产,她们这几日都在准备该带的物件,差不多明后天就能启程了。
“哎,都差不多。老祖宗岁数大了不乐意去,老夫人是也准备好了。”白芨连忙禀报道。
“那府上照顾老祖宗的人?”就这么俩老人家在,虽然也有婆子丫鬟伺候,总还是不够放心。
“主子您就别操这心了,府上还会留个大夫在,况且老太爷还在呢。老爷也总还会隔三差五回府一趟。”白芷宽慰说道。
莫栖悦也就没再多言,加上因为也算古代的大龄产妇,戚临风老早就请好御医,务必确保她临产当日能守在身旁看着,生怕她出点什么意外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