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陆思索片刻答道:“属下是一刻钟前才得到的消息,将军如今尚在宫中,嘱咐您可以先准备白布缟素等物。”
莫栖悦吃惊地反问道:“竟到了如此境况?”
“几位皇子皇孙与后宫妃嫔们都已守在宫外,如今戒备森严,无事不得擅自外出。听太医的意思,大约也就这一两日了。”
莫栖悦叹了口气,心中有些伤感,不是没经历过生离死别,但还算亲近之人的离去总是令她难过,昔日太后娘娘的音容笑貌还留在心间,是那般慈祥平和,哪怕明知不太可能,也还是希望她能继续健康长寿。
“我知道了,你带点吃食过去,免得将军出宫时饿得慌,让他在路上垫垫肚子用。”
高陆接着说道:“将军让您也准备些护膝备着,若是太后娘娘不幸…殡天,您与老夫人和侯爷都是要一块儿进宫着素服哭灵的。”
幸好她婆母向来眼泪多不怕哭不出来,这样也不用再准备姜片等物催泪了…莫栖悦汗颜想到。
高陆退下后,府上就开始准备起来,至于茹素一事倒是无碍,她们自个儿就常食素,并不好肉类。
戚母几人接到消息后也是挺吃惊,太后娘娘似乎比他们老祖宗岁数还小一些,如今这一走倒让人越发担心起老祖宗身子来。
“娘,您这腿脚可有碍?这跪上三日可不容易。爹那更是困难,要不给您二老告个病假?”莫栖悦也知道告假不妥,但实在不忍心二老这样受罪,光是跪半刻都难受不得了,更何况本就腿脚不便。
戚母安抚说道:“爹娘没事,就是这几个孩子怎么办?总不能每回都劳驾你舅母她们过来,她如今带着孩子也不是那般容易。”
莫栖悦沉吟片刻说道:“朝之晏之和玥儿都在府上,他们如今也该独当一面,不过看看孩子没什么大碍,况且还有奶娘在,不妨交给他们吧。”
“也好,正巧着让他们几个练练手,以后呀总得有自己的儿女。”戚母想想又是一笑,“日子可真快呀,只盼着老祖宗能长寿些,陪咱们多点日子。”
莫栖悦拍了拍她的手背,“会的,我也盼着您二老一样长寿,以后与咱们多走走看看这大好河山。”
婆媳二人默契地一笑,旁边无忧无虑的小元生吃着磨牙棒,沙沙的细微响声倒是与外头大风吹过的簌簌声相呼应,安稳又清闲。
当夜亥时一刻,太后娘娘殡天了!
次日,皇帝素服举哀,辍朝五日,并服缌麻三月。宗室则是素服吉带,包括大长公主以下亦素服,并常服入内,一片凄惨啕哭。
灵殿上太监宣读遗诰,文武百官依次跪在灵殿内外哭灵,皇帝则于殿之东厢奉慰,宗室削杖不散发。殿中间至外边隔了无数道屏风,以供另一侧的嫔妃与内外命妇们哭灵。
莫栖悦与戚母跪在了命妇的头列,也接着后宫妃嫔的尾巴,她瞧不见太后娘娘的遗容,但在这殿上依旧满心感伤,忍不住流出眼泪来。
时光何其短暂,世事又是这般无常,她悼念太后之余,恰好瞧见前边几个不受宠的妃嫔拼命拿着各种催泪之物用上,即便有眼泪流不出的,也是哭声不绝的演技派。
莫栖悦一顿,良久才把笑意憋回去,看看这些人的连哭带唱还挺有模样,要是去现代,妥妥的实力影后。
她与戚母都扎扎实实绑好护膝,跪着倒没多疼,就是久了腰腿都挺酸,莫栖悦不止一次瞧见戚母捶后腰了。
“娘,要不您先去西偏殿坐坐?我瞧见其他几人也有过去歇息的。”莫栖悦轻声在她耳侧说道。
戚母本想说不用,又实在受不住,“你要不要一块儿?”
莫栖悦摇摇头,“您去吧,我稍后累了就过去。您多待会,晚点再回来。”
戚母过去后,确实看见几个妃嫔与命妇坐于西偏殿,寂静无声地用着茶水,还有宫婢给她们捶打腿脚揉捏肩颈后腰。
灵殿上,一位眼熟的小宫婢走到莫栖悦附近,打了个眼色请她出来。
莫栖悦对她有过一面之缘,似乎是皇后娘娘的贴身婢女?她悄然起身后,走到隐蔽无人的地方问道:“可是娘娘有何吩咐?”
宫婢福了福身,“夫人好,皇后娘娘那儿给了口谕,说您身子不适不必过于劳累,让您这几日都带着忠勇侯老夫人到娘娘偏殿那儿歇息,等入夜了再回去。”
莫栖悦清浅笑道:“多谢娘娘美意,那就有劳你稍等片刻,我去喊我们家老夫人过来。”
“夫人不必去喊,老夫人已经出来了。”宫婢指着她侧后方说道。
她回过头看去,戚母正不明所以地站在那边,“悦儿,可是有什么事?”
“娘娘体恤咱们,给咱们一个地儿歇息,等入夜了再回去。”莫栖悦解释道。
戚母迟疑地问道:“这、会不会不大合适?外边还跪着那般多人。”
宫婢连忙说道:“老夫人不必担心,萧妃娘娘与皇后娘娘母族的钟老夫人几位也都过去了…”
未尽之意莫栖悦心中自然知道,也不愿意回绝这份送上门的好意。她与戚母到凤仪宫偏殿后,瞧见端坐的几位夫人,都是家中位高权重的。
看来即便是小小的丧仪,也有不少门门道道啊!
几位夫人都面目慈祥不曾言语,只默默坐那转佛珠念佛号,给太后娘娘祈福,如此也不算越矩。
莫栖悦与戚母也没特意去躺着,只同坐这边一块儿念着,木椅上有软垫,边上是温水清茶和酥软糕点,累了还有靠垫可以赖会,倒是不难熬。
等天色渐黑,婆媳俩才跟着她们出去,清一色素服褪去妆容金钗的命妇们并列成两排,有序地低头小步出宫。
宫门外戚父与戚临风正等在那儿,戚临风见到人后就低声问道:“累了?”
莫栖悦笑而不语,摇了摇头,“不累,你们呢?”
“我还好,爹一直喊胳膊腿疼。”戚临风无奈地说道:“我寻思着明日给爹告个假。”
他搀扶着莫栖悦上了马车,两辆马车里都备好的凉菜与烧饼烤鸭片等,还有特地带来的丫鬟给两位夫人捶腿捏肩。
莫栖悦吃了点果子问道:“你今儿扎扎实实跪了一天吗?”
戚临风敏锐地反问道:“皇后娘娘接你们去偏殿了?”
“你怎么知道?”莫栖悦吃东西的手一顿,好奇地问道。
戚临风笑了起来,“这是暗定的惯例,不必担心。只我们朝臣与陛下一处没得通融,我明儿入宫了替爹告个病假即可。”
果然,第二日老臣们告病假的有好几个,不过都是确实身子骨或腿脚不大好,又身居高位的才敢告假,否则没眼力见的敢去提那是要遭斥责的。
接连三日的哭灵后,德昭太后灵驾发引,命摄太尉、盛安林忠辉遣奠,读哀册,灵驾抬起,皇宫内哭声不断。
然而本该在灵驾入葬几日后接受百官催请的皇帝却就此病倒了,这回是真的病如山倒,几乎起不来身。
刚送走太后的满朝大臣们对陛下病倒更是心慌,临危受命的太子殿下也有些不知所措。
太子跪在乾清宫内,握着皇帝的手抹泪痛哭,“父皇,您一定要好起来,儿臣和这江山没有您不行。”
皇帝病得气若游丝,自觉这回是真的大限将至,“你是太子,是将来的要执掌江山的天子,不可做此小儿之态。”
太子心中不安又不知从何说起,只絮絮叨叨地说道:“父皇,皇祖母定是不乐意瞧见您这么快就去见她,指不定看见您了还得骂您,让您别去碍她老人家的眼。”
这话说得皇帝都笑了,笑着笑着咳起来,语气亲昵地骂道:“混小子,看你父皇病倒都敢说这种话了。”
太子笑道:“那您可得快点好起来收拾儿臣,免得儿臣皮得不像话,给您丢了脸面。”
闻讯赶来的皇后与萧妃也是好一阵抹泪,她们如今各司其职不争不抢,占据后宫大壁江山,倒是没料到得接二连三送走主心骨。
萧妃蹙眉问向太医,“陛下情况如何了?”
诸位太医皆是面面相觑,不敢言语,最后只老太医出声道:“陛下本就是强撑的这些时日,又因着太后娘娘殡天而心中悲痛,如今更加…”
皇后肃着面容说道:“尽全力医治陛下,不可传出风声。”
太医自然是尽了全力,可面对命数将近之人,那是谁也没办法从阎王爷手里抢回来呀!各个皆是心中暗叹,不知作何感想。
皇帝声音嘶哑晦涩,语气平静说道:“小瑞子。”
瑞公公连忙上前,“哎,奴才在这儿呢,陛下只管说。”
“替朕拟一道旨意。”
“不日起,太子监国打理朝事,任钟老太傅、萧盼山、戚临风为辅佐大臣…”
一道道御旨井然有序地颁布下去,不光是身为天子的责任感,还有着对年幼太子的爱护之心,生怕有哪里不够到位而如数准备好的万全之策。
太子自然心知肚明,进而愈发悲痛难忍,跪在原地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