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栖悦这才想起来这会儿还没这些，“没事，不必在意，大致明白意思即可。”
她笑着朝忍冬说道：“你也学了这般久，我考考你，你可得好好表现给师妹们看。”
忍冬一本正经地应道：“夫人只管问。”
“孩子若是高烧不退，手脚热，脚后跟冰冷，是何原因起的烧？”
“脚后跟是膀胱经和肾经循行的路线，所以这是孩子的膀胱经和肾经受寒了。”
莫栖悦继续拿孩子举例问道，“如果手心比手背热，肚子比后背热，又是为何？”
杏儿睁大眼睛欲言又止，最后鼓起勇气说道：“杏儿知道，是积食，杏儿以前看那小少爷就是这样。”
“很好，那若是上半身是热的，下半身是凉的呢？”
张巧桃迟疑地说道：“我那男人先前脾胃有寒湿积食也这样，不知孩子是否也是…”
莫栖悦夸赞道：“你想的不错，确有此因，不过还有中焦不通之故。医理之事牵连甚多，即便浅显的表状也定有其深意，切不可一叶障目。”
“那民妇月事时常淋漓不尽，又是何因缘？往常总是抓药，吃上许久也不见效。”张巧桃不解地问道。
莫栖悦解释说道：“这是脾不统血，用归脾汤加上三七，往往吃下去当天就有效。中药从来不是什么慢郎中。”
“学医切记不要陷入，各种寒热阴阳，表虚里虚等，轻飘飘的理论误区里。核心应是辨证论治，胃寒，心火旺，肝虚脾虚，这些不是证。嘴唇干，手心热，如厕不顺，吃了凉的胃痛拉肚子，怕风怕冷，脉浮脉沉等等，这些才是实实在在的证，才是大夫下药的依据。若是不以证下药，是草菅人命。”
“咱们碧然青以经方为主，那就得择出大部分适用的方子做成药丸，随老百姓挑选合适妥当的养生丸子。三清丸也甚是出彩，回头把配方写给你们。”
“三清丸是？”忍冬左思右想没记起有这个药丸的方子。
莫栖悦回想起来说道：“原是治疗痨病的方子，也可清补厥阴，普遍适用，功实伟焉。”
“你们日后以制药为主的话，对于经方心中有数便好，医理方面先初步了解。如那胃溃疡用三畏汤就很好。心下痞则用半夏泻心汤，胃酸类，用白鸡乌贝散，乌贼骨中和胃酸白芨修复胃粘膜，十分好用。”
张巧桃尴尬地说道：“夫人，要是口气不雅呢？”
莫栖悦笑了笑，“若因积食便是健脾化痰丸，若因胃热则可芦根竹叶甘草泡水喝…”
杏儿眼中一片茫然，“夫人，大夫可真是厉害，医理之学可太难了。”
“这才哪跟哪，给你们讲这些经方套用，不过是初步的了解，制药则简单许多。”莫栖悦摸了摸她脑袋上的小揪揪说道，“绑的真好看。”
杏儿露出笑脸来，“娘给我绑的。”张巧桃闻言忐忑地看了眼夫人，生怕她不高兴。
莫栖悦面色一如往常，眉目温和地夸赞道：“你娘待你真好。”
几人聊着聊着又讲到了这酒蒸大黄，这个忍冬就有经验了，“用塘沽特大黄泡酒，充分吸收完，上锅蒸后再晒干，可以拿来做大黄蛰虫丸。”
这一学就学到了午后，在这边又用了一顿饭，直到临走前，张巧桃和杏儿早已没有先前的惶惶然不知所措感。
杏儿攥着张巧桃的手纠结片刻，鼓起勇气朝莫栖悦跪了下去，磕了几个响头后才说道：“夫人，杏儿有个小姐妹日子艰难，爹娘从来不管不顾，每日都是就着剩菜剩饭狼吞虎咽，可以、可以请您…”
莫栖悦将她扶了起来，“她自己可愿意？”
杏儿一股脑地直点头，“她肯定愿意，可是她爹娘还指望将她卖个好价钱。”
“我可以将这笔银子借给你，日后你与她一道还我，你能接受吗？”
杏儿喜极而泣，“能！杏儿一定会努力攒够银子还上的。”
莫栖悦说道：“好，那你回头跟着青羽走，由她谈去，只说是要买断的契，日后跟着铺子里干杂活。”
青羽那儿自有银子来付，不需要另外再支，她带着张巧桃和杏儿一路直奔那杏雨村，因为这村名，村子里的女孩大多不叫杏儿就是叫雨儿。
泥泞的黄土路上格外颠簸，马车一路磕磕碰碰来到了村尾黄土屋前，一个面黄肌瘦的女娃正挑着两大桶水朝屋里走去。
“小雨！”杏儿激动地喊着同病相怜的昔日姐妹。
小雨愣了下才回过身子，面上添了几分喜色，“杏儿，你怎么回来了？是你家少爷陪你回来的吗？”
小雨先前也被爹娘送去那儿，可她容貌不及杏儿秀气，自是没有被选中，不过心中却无半点嫉恨，只为杏儿能脱离苦海而感到高兴，在她眼里，哪里都比家中好，起码有个盼头。
杏儿摇摇头，正准备跟她解释，一道尖利泼辣的女声骂道：“小雨，我让你取水，你就是这样取到地上去？一点用都没有！”
小雨慌里慌张地继续挑起那个扁担，“娘，我马上就背进去。”
可惜那桶水被洒了大半，那妇人更添怒意，“你说你能有什么用？人家杏儿还能给她爹娘卖出几两银子添置家用，你呢？尽是吃白饭的，还不如当初丢了去。”
小雨眼眶含泪，忍不住哭出声来，“娘，小雨会努力干活的，您别不要我，我倒完就再去河边提水。”
她急急忙忙地提起扁担，一时间也将小姐妹忘到脑后，瘦弱的胳膊肩颈撑起重到成年人都有些艰难的大木桶，步伐摇晃地送了进去。
妇人正骂骂咧咧间突然瞧见门口杏儿的身影，愣了片刻招呼道：“杏儿啊，你不去伺候你家少爷，跑回来做什么？”
杏儿还没出声，就被张巧桃拦了下来，她一副傲慢地抬起下巴，“咱们夫人要买个小丫头在铺子里干活，杏儿说你们村子里有人卖，还很实惠便宜，便过来看看。”
妇人闻言大喜说道：“您可真是来对地方了，我这闺女就素来勤快能干，您买回去呀绝对不后悔。”
张巧桃不屑一顾地撇撇嘴，“我瞧着瘦不拉几，也做不了多少活计。”
妇人赶紧将小雨一把扯出来，“别看她瘦巴巴的，咱全家干的活计都是她来做，取水喂猪砍柴煮饭洗衣每天没停过，还隔三差五上山采药卖钱，要不是您这瞧着是个大户人家，我还舍不得给呢！”
这下连青羽都不免侧目望去，方才嫌孩子没用，这会儿就老实交代了，可见心里头是明白的，只不过喜欢将气撒在孩子身上。
她将剑拿在手上显露出来，面色冷峻地厉喝道：“少废话，多少银子报上来，我还等着继续赶路。”
那妇人被气势震得有些惊慌，咽了咽口水又下意识打起小算盘，“这…听说杏儿是五两银子卖的，那咱们小雨这么能干怎么着也不能低于这个数吧。”
她比划了七个手指现给几人看，又生怕被嫌多，“要是不妥当，少一些也不是不能商量。”
青羽扔出五两碎银到她手上，妇人颠着沉甸甸的锦囊心中大喜，将小雨往青羽那处猛地一推，丝毫没有留恋说道：“小雨啊，娘给你找了这般好的去处，你可得记着这份恩呢！”
青羽语气森寒地说道：“到了府上，便是咱们的人，可没有什么爹娘恩情了，胆敢赖上门来，就别怪我刀剑无眼，送你去地牢里躺躺！”
妇人打了打自己嘴巴，讪讪说道：“是是，我这不是嘴秃噜了吗？一时忘记，瞎说的。”
可怜的小雨茫然不知所措，手上更是粗糙干裂得不像话，却顾不上疼痛，脑子晕乎乎地就被卖掉，若不是那“好去处”还有杏儿在，她早已跪地求饶。
等两人签字画押后，妇人也没顾上目送闺女离开，冲到里边喊道：“当家的，当家的…”
小雨坐上马车后，瑟缩地依在里边不敢碰到，生怕弄脏布置，更没敢擅自与杏儿搭话，一路平安无事回到院子时，大伙儿才发现她连件衣裳都没带。
“可要再回去取？”张巧桃不忍心地说道。
小雨攥着衣角低声答道：“还有一件昨儿破了，眼下只剩这件。”
张巧桃顿时大为不忍心，“这那儿是亲娘呢？比后娘还不如！”
“娘生我时被阿婆嫌弃许久，生了弟弟后日子才好过起来，以往还是…”还是疼过她的。小雨神色黯淡地想到。
青羽见状二话不说，又扔出一个碎银子给张巧桃，“添衣买菜抹药你看着办，之后会统一给你们送些日用的东西，有剩余的银子就留着备用。”
张巧桃哎了一声应下，“您要回去了吗？”
“嗯，你们忙活去吧，明日起跟我学武。”
小雨等待半晌，也没见着什么夫人少爷使唤她，不知该做什么便去烧了热水，打扫院子，杏儿便跟着她一块儿干活，等张巧桃回过神来，哭笑不得说道：“快停下，你们俩孩子都省省力气，往后还要好好学医制药呢，这点粗活我来吧。”
杏儿固执地摇摇头：“娘也很累，咱们轮流来。”
“学医制药？”小雨困惑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