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巧桃朗声大笑,“都忘记与你说了,是你的小姐妹看你日子难熬,求主子收留你的,这儿也不是什么龙潭虎穴,往后呀,你只管学医术学制药,再没旁的苦差事了。”
她摸着小雨的手叹了口气,“这身子也得好好养养,可别小小年纪就弯了腰直不起来。我是杏儿的干娘,张大娘张师姐随你怎么喊。”
小雨听过后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想起亲娘为了几两银子头也不回地将她送人,心中早已冰冷,却也因为往后的盼头而重燃希望。
“嗯,小雨会好好学的。”她捏紧了拳头用力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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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戚临风刚回到院子,就瞧见他心心念念的娘子坐在石桌前等着,眸子一抬姿态万千。
他笑着走过去,“忙活完了?”
莫栖悦偏了偏头,“我可是专门等你呢。”
戚临风了然答道:“为了那杨家的事?”
“你没用什么手段吧。”
戚临风一把将她抱在腿上,闻了闻清香的秀发,“宝儿何出此言?为夫在你眼中如此不择手段?”
莫栖悦趴在他胸前,戳了又戳,“那倒不至于,但总怕你多插了一脚,这种事做多了就迷失本性,我不乐意你如此攻于心计,咱们还是堂堂正正的比较好。”
戚临风亲了下她的侧脸,“宝儿放心,我晓得的。”
“那杨大人证据确凿早该有此报,只是他惯会收买他人,威逼利诱之下受害者也不敢吭声。其实我知道此事还是因你而起。”
“我?”莫栖悦不解地看他。
“你希望天下女子不受青楼之苦,我也深知那地的肮脏污秽,倒不料查出一处的幕后之人。”戚临风回想起来说道:“那杨大人被抓的不冤,若不是严大人为了不打草惊蛇,老早就该收网。”
莫栖悦恍然大悟,“难怪你那日不气,原来是早将他们当成了秋后蚂蚱。”
她捏了捏戚临风唇瓣,“嘴这么严呢?连我都瞒着。”
“这可不怪我,我也是被拉了做壮丁的。严大人那会儿正在安排部署,若传出风声来,岂不是耽误正事。”戚临风抓着她的手背亲了口,“你可知他所犯何罪?”
“不是说草菅人命贪赃枉法,纵容小舅子强抢民妇吗?”莫栖悦娇嗔地将手抽回来,这男人跟亲亲怪似的,多少年了还老这样。
“不止,明日那人便会落网,我提前与你说倒也无妨。他掺合的青楼可不是寻常官妓亦或是沦落之人,你也别觉得他子女可怜,全是一丘之貉罢了。”
戚临风端起凉茶喝了一口,“此事牵连甚广,所以才要我配合,那杨大人在城郊处办了个私密的院子,亭楼水榭假山美景应有尽有。最重要的是,里边的姑娘家全都是抢来骗来的,其中不乏大户人家小姐,解救时早已…。”
莫栖悦膛目结舌地张大嘴,“天子脚下竟敢如此?!”
“天子又如何,你可知真正幕后之人是谁?”
“谁?”
戚临风神色冷了下来,“是陛下同胞兄弟,良郡王。”
莫栖悦倒吸一口凉气,“那老头儿都那么大岁数了,我瞧着路都走不了几步吧?”
“心里肮脏龌龊,奈何身子骨又不行,自然是百般手段折磨人。最初也不过是采买些人回来,到了后头越发收不住手,坑蒙拐骗无所不出,连…”戚临风收住声没继续说下去。
“连什么?”莫栖悦追问道。
“连,五六岁童男幼女尸首都找到不少,尸身上可见受尽了折磨殴打,满是淤青鞭痕,令人心中不忍。”戚临风长长叹了口气,“更有许多被扭断手脚,套住脖颈瘫软在地。”
莫栖悦被说道汗毛直竖,感觉浑身凉飕飕的,打了个寒颤后躲在他怀里抬头说道:“好恶心,这根本就不是人,这比畜牲还不如。”
“真是人心比鬼还可怕啊!”
戚临风安抚地拍了拍她的后背,“别怕,尽我们所能,做力所能及之事。”
“那…过去那里的人都有谁?”莫栖悦顿了顿问道。
戚临风默然片刻,“初发现朝中官员也有不少,还有些是做买卖的生意人,近日怕是不会太平。”
夜间的风似乎凉到了骨子里,莫栖悦只觉得手脚都冰冷着,她欲言又止,不知道说什么好。
戚临风见她被吓到也是心中怜惜,默默将人抱到厢房里,轻轻放下后抚着她的额间,换上寝衣后才躺了上去,将人搂在怀中。
“吓到了,嗯?”他低低地在耳边问道。
莫栖悦搂过他的脖颈,“我真幸运,遇到了这么好的你。”
戚临风被她说得唇角一弯,“前几日也不知是谁还说我坏?”
“你就坏。”莫栖悦瘪瘪嘴,瞪了他一眼,“你自个儿清楚。”
戚临风轻咳几声,确实是他太孟浪了。“那现在又好了?”
莫栖悦背过身子不理他,显然是知道这男人会自觉地贴过来,搂住她的腰身。果不其然,才刚转过去,背后就贴上一道炽热厚实的胸膛,“宝儿乖。”
“都老夫老妻了,不许再当着别人面喊我宝儿啦。”她可太尴尬了!
戚临风凑到她耳边低笑道:“那就喊你们那边的小宝贝?”
莫栖悦捂住耳朵,“不听不听。”
“你要听。”戚临风憋着笑将那双手拉下,“小宝贝小宝贝…”
两人在被窝里嬉笑打闹,闹腾了好半宿,莫栖悦秀发凌乱出了薄汗,睡着时唇角还带了几分笑意,静静地趴在他怀里。
戚临风多看了一会儿,只觉得怎么都看不够,亲了又亲,往常偏疼最小那个元生的缘故总算是找到了,就是因为格外像他娘。
他抱着人沉沉睡去,静谧的月光透过窗子洒进来,如细纱薄雾般朦胧弥漫…
*
“嚯,今儿斩首流放这么多人?”人群中一老妇吃惊地看着被扣押的队伍。
有知情之人在她旁边朝那群罪犯狠狠扔了几个臭鸡蛋,“嗐,你是不知道这些人干了多少畜牲事!”
“我那表侄女就是被这群人给害的,如今也没脸回家,长辈几个正愁着该怎么办。”
“谁说不是呢?听说那原家小姐已经上吊自尽了!”又一处人应和道。
“哎,回得去的又怎么忍受旁人目光?即便周遭人不说什么,受了这般多的罪,哪里还睡得安稳。”
“我听说,今儿个良郡王都被押去地牢了…”一男子神秘兮兮地低声说道。
老妇人听了一耳朵可算听明白什么事了,朝那群罪犯吐了几口浓痰,“狗日的小杂碎,添了几两肉就干出这种龌龊事,活该你们被净身流放!”
“俺前儿个还听说定国夫人有意收留弱女子行医制药济世,若是真有无处可去的,不妨去试试看。”
有受罪姑娘回去的人家也默默听到心里去,立时就朝家中跑去,开门前确认了下左邻右舍都不在,这才悄摸摸地合上门扉。
“红儿,红儿,快别哭了,定国夫人那准备收留女儿家学医制药呢!”老太婆用粗糙的手掌心擦了擦她的泪水,“阿婆也陪不了你多久,不然还能带你去旁的城镇住着。”
红儿肿胀着双眼抓着老太婆手说道:“阿婆,红儿不去,红儿要是去了那你怎么办?”
老太婆骂了她一声,“傻孩子,你去了我一个人孤苦伶仃待这儿做什么?本就是怕你回来找不到人才死守着。”
“你去那好好学医制药,我就跟在里边做些洒扫杂事。不是比如今还自在些?”即便她在这处已经住了几十年,也依旧被此事弄得束手束脚。
仿佛抓住了新的浮木一般,本来心灰意冷的小姑娘登时重新燃起希望,祖孙俩趁着无人注意说走就走,不多的包裹一下子就收拾妥当,从小巷里七拐八拐…
同样的情形还发生在无数个家里,如今民风逐渐开放,即便有些人家宁愿让孩子沉塘或自尽都不乐意她去丢人现眼,也还是被宫中下达的一道旨意给镇压下来。
“今时起,不容许宗族擅自决定族人性命,如有异议前往官衙定案,违者斩立决!”
围观的百姓听完秀才公念的话都是议论纷纷,“这样倒也不坏。”
“哎,你说,是不是因为前儿个回来的那些…”
“嘘,别说了。”
因着这道旨意,本来决意要处理那几个姑娘家的宗族都被迫收手,又耳闻碧然青阁的消息,连卖身银子都没要,直接一辆牛车送来,把姑娘和包裹往门口一扔,就火急火燎地跑走了,生怕被别人认出自己模样。
原本人数还寥寥无几的院子,一时间挤得到处都是,惊得张巧桃赶紧喊小谭去找青羽出主意,这一部分还好,偏偏人多得可谓是数不过来,哪里还敢私自收下。
青羽来得很快,她目光巡视一圈,满院子的瘦弱女子,连年仅七岁的都有,难免心里暗骂那些个畜牲。她思及夫人所言,润润嗓子扬声道:“想学刺绣的站左边,学制药或医术的站中间,学武的站右边。”
熙熙攘攘间倒也井然有序,大概因为往常有些经验,刺绣那列的人最多,制药次之,学武之人屈指可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