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栖悦倒地的瞬间，临近的戚元朝兄妹三人眼疾手快地抱住身子，因力道不足险些脱手，戚元朝立马扑倒在地给他娘做垫背，以减少冲撞。
“夫人！”
“快，去喊大夫来。”众人心下震惊不已，又手足无措地到处奔走着。
白芨几人小心翼翼地将她抬至床榻上，见着嘴角那丝血迹顿时悲声大怮，哀痛连连。
“将军、夫人如此心善，何至于此啊！”
高陆这才意识到犯下大错，狠狠扇了自己几巴掌，这若是害得夫人出事甚至失子，他就是下了黄泉也无颜面对将军啊！
高陆捶胸跺足无声地怮哭流涕，直挺挺跪在门外忏悔。即使往日不曾拜过神佛，今时也殷重心切，若得夫人平安无事，他便是捐出半数家产都心甘情愿。
许夫人镇定下来之后也顾不上方才那消息，只一心安排事务，并派人通知戚母几人前来主持大局。
戚父戚母二人刚听闻消息也是难以承受失子之痛，又思及老太君年岁已大，严格勒令所有人不得在她面前露出端倪。
可还没缓过来，有孕在身的儿媳妇也倒下了！
二老强振精神疾步赶去，见到地上那零星血滴，也是心中大为悲痛。床榻上又隐隐透出一滩血迹在其身下，顿时也不敢想孩子了，紧张地揪着细纱，死死盯住大夫。
常大夫与另一位常驻府上的大夫各自把脉后，皆是紧蹙眉头，两人对望一眼，叹了口气。
“还请侯爷即刻去请御医圣手前来，我等只能保住半个时辰！”
戚父惊得右脚站不稳往后退了一步，默默守在附近的三个孩子也是潸然泪下，一夜之间父亡母危，沉甸甸的痛苦萦绕于心间不能自拔。
戚父连忙派人去宫中请御医，高陆闻言抹了抹泪自告奋勇道：“还请侯爷容属下尽微薄之力。”
高陆见他颔首同意后，拿过令牌便急哄哄跑出去，闷头赶路前往皇宫。
几个孩子暗自啜泣的声音令戚母回过神来，她连忙上前将他们团团抱住，“阿婆在，莫慌，你们娘亲一定可以平安无事的。”
戚元玥看了眼面色苍白昏迷不醒的娘亲，又想起方才听到的那消息，含泪问道：“爹爹和娘亲都可以平安无事吗？”
戚母默然，不知如何作答，红着眼眶将几个孩子抱在身前，“咱们一起同心祈祷他们安康，总会有些希望的。”
御医来得极快，几乎是被高陆抓在马背上疾行而来，后面还跟着几位公公。
瑞公公知道此时定是无人有心情寒暄，只赶紧将皇帝赐的各色名贵药材送来，带了句口谕宽慰之后，便守在附近等着。
来的还是几年前为莫栖悦保胎的圣手李太医，如今已垂垂老矣，因为耐不住那颠簸而干呕起来。
高陆愧疚地为他顺背，李太医摆摆手，拿出帕子擦拭过后，便急匆匆地踏入正房，神色严肃地把起脉来。
“心律紊乱如虾翔，脉象隐隐约约静而不动…”神魂绝之脉啊！
李太医心下一沉，总算知道那两位大夫如此凝重愁眉的缘故了。“屏退左右，开窗通风，起火烧针。”
他写下药方便让人立即熬煮，以快火炖药，一熬好当即送来。
药童则将成排的金针袋摊开摆在桌上，一干人等皆退去门外不敢出声，唯有兄妹三人固执地要站在墙角亲眼瞧着。
李太医见他们紧咬牙关饮泣吞声，也是不忍心，“罢了，就让他们站那吧，不碍事。”
戚母见孩子们不肯出去，也没再阻拦，守在外边低低垂泪，戚父沉痛地安抚道：“不会有事的。”
施针开始后，李太医下手又快又准，刺入各处穴位以激其生机，谨慎地避开了会刺激胎儿的地方，既得保命又得保胎，持续了长达半个多时辰的变换针法。
戚元朝兄妹三人也硬生生站了如此之久，哪怕腿脚硬麻脊背僵直，也始终不曾动弹分毫。
不出一刻，微微颤抖的金针上隐隐透着热气，原本沉睡不醒的莫栖悦也逐渐开始挣扎起来，却迟迟未曾苏醒。
李太医叹了口气，扬声问道：“药熬好没有？”
“好了好了。”白芨脚步快而不乱地捧着药碗回来。
“以汤勺喂之，不要碰到头部。”
白芨轻微地舀了一勺却迟迟喂不进去，戚元朝上前低声道：“我来。”
他接过白芨手上的汤勺，以极为小心的手上动作喂着药汁，左手抓着棉巾擦拭嘴角。
戚元晏和戚元玥也在旁边轻声道：“娘，快喝药，喝完很快就能好了。”
大约是母子同心，不出片刻，莫栖悦已能吞咽下去，一碗药水总算如数饮完。
李太医伸手翻看她的眼眸，又静静地把了脉，这才说道：“尚有一线生机，能否有回旋之地端看明日了。”
“如苏醒过来还可挽留，若是迟迟未醒…”母子双亡啊！
“未醒会如何？”戚元朝直勾勾地盯着他正色问道。
李太医垂下眸子，不欲直说，只拍了拍他肩膀便站起身来，“你们兄妹三人在此也好，多轻唤你们娘亲，助她醒来。”
李太医打开房门，又见戚父戚母殷殷切切地看着他，“老夫尽力了，且看明日如何吧。今夜便宿在这处，以待观其况。”
戚父感激地拱手说道：“那就有劳李太医了。高陆，为太医准备好客房物品以供歇息。”
常大夫他们表示道：“侯爷，我二人也随时等候差遣，尽管吩咐。”
戚父泣不成声，“好，有劳二位。还请先好生休息片刻，若有需要我便差人唤你们。”
瑞公公几人见事已大概解决，如今不过是等待结果，便默默告退，回宫禀报皇帝。
乾清宫中，皇帝正威严肃穆地教导太子处理政事，一大一小两人瞧着颇为和谐。
见到瑞公公回来，皇帝抬头关心道：“如何了？”
瑞公公脸色不大好看地摇了摇头，“定国夫人尚在生死关头，且还怀有二月身孕，李太医说仅有三分希望。”
太子惊讶地也抬起头来，喏喏片刻不知当说什么，想到两位伴读，又觉得他们此刻应是极为难过。
皇帝心中怜悯地说道：“力保其无忧，不可再让戚爱卿死不瞑目。”
他顿了顿，又赐下超一品定国大将军的封号，“待定国夫人醒后，你再前去。”
“诺。”
瑞公公退出门外后，太子欲言又止，总算开口道：“父皇，儿臣可以去一趟戚府吗？”
皇帝看了他一眼，“也好，等过些时日吧。”
而此时守在床头的戚元晏和戚元玥则是故作活泼地讲着逗趣话。
“娘，二哥又不好好写功课了，我昨天瞧见他趴桌上呼呼大睡。”
“娘，玥儿妹妹在床底下藏了好几册功课和话本子，您快醒来收拾她。”
“您昏迷不醒，爹爹又…当初爹爹答应回来与儿子们一争高下，踢场蹴鞠的。”戚元晏讲着讲着又是泪如泉涌，戚元玥也控制不住地抹泪哭泣。
只戚元朝死死握住拳头，红着眼眶呢喃道：“娘…您要好好活着。”
突如其来的骤变令他仿若刹那间清醒过来，当初他爹只身一人撑起家门何其艰难，如今他们也可以！
兄妹三人彻夜未眠，困了便以冷水泼面，轮流着在莫栖悦耳边絮叨，直说得喉咙嘶哑口干舌燥。
守夜伺候的白芷心疼说道：“少爷小姐去歇歇吧，夫人若醒了，奴婢会喊你们的。”
一向活泼可爱的戚元玥也摇了摇头，“没守着娘，我不放心。”
“阿翁阿婆去睡了没？”
白芷低眉顺眼答道：“老太爷老夫人都在隔壁厢房睡着了，叮嘱我等但有动静不需顾忌，即刻喊醒他们。”
老人家岁数大了，身子骨又不够健朗，无法彻夜不眠，倒是这三个孩子守上一夜后，明显的眼下青黑唇瓣干燥…
层层雾霭，树林深深。
莫栖悦仿佛踩在枯叶丛中，却未发出丁点声响，静悄悄的如同一缕幽魂。
“嗤，还挺能扛，都这样了也没吭一声。”一身着盔甲的男子以其刀背拍了拍地上那人的脸。
莫栖悦顺着他的动作看去，就瞧见个血肉模糊四肢瘫软的男人，一阵难以言喻的揪心刺痛着，她整个身子都颤抖起来，如遭晴天霹雳，浑身发麻。
颤颤巍巍地跪下去，伸出手欲为他撩开碎发，泪水不住地往下滴落，唇瓣颤动无法出声。
“搞盆盐水过来，让他清醒清醒。”那人冷笑着吩咐道。
“不！”莫栖悦扑在他身前欲遮挡住，冰冷刺骨的水依旧泼下去，疼得地上的人硬生生打了个冷颤，咬牙切齿地忍着痛楚。
“临风！”莫栖悦哭喊着睁开了双眼。
“娘醒了！”
“奴婢这就去喊太医来。”白芷几人匆匆跑出去。
莫栖悦正沉浸在痛苦中难以自拔，抬眸一看床边围着他们的孩子，三个孩子下唇早已咬出血痕，一时间心疼得无可复加。
她泪如雨下，腹中又是疼痛非常，竟分不清是身子更痛还是心更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