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临风静默良久,右手抚上她湿润的眼角,心中酸涩难语,欲言又止。
见她这般难过也着实心痛,像抱住珍宝一般搂于怀中,互相感受着对方的心跳声。
只等莫栖悦缓过情绪后,他方才轻声道:“愿此番后战役不再,愿我…”
话还未说完便被莫栖悦急急忙忙地捂住了嘴,她眼眶含泪瞪着人,“等平安无事了再说,现在莫要胡言!”
两人心中都知道此回势在必行,而家中子女长辈尚在,莫栖悦也脱不得身,哪怕长达一年半载未见也是在所难免。
是以紧接着的日子里,黏黏糊糊得跟新婚夫妇似的,终日里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珍惜着眼前的清闲时光。
不出三日,边疆再次传来消息,白圩国以旧时流火之二十万兵马打前锋,越城的将士虽尚可抵抗,但到底有些吃力,急需朝中增兵。
御前当朝下达圣旨,封戚临风为正一品大将军,指派其为主将,萧妃亲弟萧伯山为副将,兵部尚书顾文舟运送粮草,即刻出发!
因为没剩多少时间,戚临风匆匆地在宫里见了两个孩子,那双有力的大手带着鼓励拍了拍他们,温声叮嘱几句。
“吾儿谨记,无稽之言勿听,弗询之谋勿庸。上不怨天,下不尤人。见善则迁,有过则改也。”
“为父此去不知何时归来,你们兄弟二人需撑起家中重担,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戚元朝和戚元晏早已不是不知事的幼童,自然知道凡战事必有其惊险,嗫喏片刻齐齐沉声道:“孩儿铭记于心。”
兄弟俩心神不定地手牵着手,神色期艾地抬头望去,“爹爹保重身子,定要凯旋而归!”
戚临风俯下身子将他们俩抱了个满怀,揉了揉两颗圆圆的脑袋,“莫怕,待为父归来,再与你二人踢场蹴鞠。”
这是先头就答应他们的事,却迟迟未得空闲,只能等战后回来了。
戚元晏仰着小脸得意笑道:“爹爹,届时孩儿肯定有望与您一争高下。”
“臭小子,满嘴胡咧咧。”戚临风忍不住轻笑道:“朝之,好生管教弟弟。”
戚元朝一本正经地拱手应下,嘴角还带着几分浅浅的笑意,“爹爹,孩儿也等着与您一争高下。”
兄弟俩依依不舍地目送着戚临风离去,心中虽惶然不安,亦有坚韧之感。
“朝之,晏之,怎的还不去馆内?”萧青阳路过时随口问了句。
戚元朝摇了摇头抿唇不语,一旁的戚元晏也难得没了兴致嘻笑,只默默地跟在萧青阳身后。
萧青阳这才恍然忆起前些时日回府时得闻的战事,“不必挂碍忧心,将军英武不凡,定会班师回朝。”
见他们二人着实不欲多言,他也没再说些什么,只尽力帮衬一二宽慰其心。
结果等萧青阳回府后才知道,自己爹也作为副将上了战场。这,还宽慰个啥?好好安慰自个儿吧!
真是爹比爹也气死人,那粗犷豪放的爹哪里会想到去知会他一声?更别提勉励安心的话语了…
萧伯山作为萧妃胞弟,于军营中也另有一番势力,只比不上戚家人骁勇善战罢了。此番前去也是皇帝意图培植太子根基,为其立功升迁作准备。
萧伯山自然再好不过,哪怕在比自己还小几岁的戚临风面前矮上一截也毫不介意,笑话,这可是天大的好机会,白跟着戚家神将领军功去喽!
所以等戚家人站在大道旁目视时,他也极有眼色地骑马上前,“将军不妨去道个别,末将带大军先行,将军后头追来便是。”
戚临风感激地拱手说道:“那就多谢萧副将了。某去去就来。”
萧伯山爽朗地笑道:“不急不急,那末将就先行一步了。”
戚临风骑到临近处才下了马,一身沉重盔甲威风凛凛,浩然正气中透着虎狼之威,俊朗的面庞更显庄严。
戚父与他默契地手碰手对锤一拳,被那强有劲的力道给震得退了两步,哈哈大笑道:“不错,我戚家男儿当有此气概!”
戚母牵着戚元玥的手,红着眼睛忧心忡忡,“千万别学你爹掉到什么有的没的地方去…”
戚父汗颜道:“你这老婆子,就不知道说我点好?风儿去打战,你好歹扯些吉祥话说说。”
“不求功名利禄,娘只愿你安康无事归来便好。”戚母朝着戚临风正色道。
戚临风朝着他们鞠了一躬,“请二老放心。”
复又看向戚元玥,捏了捏她可爱的小双髻,“玥儿在家中要听娘和阿翁阿婆的话,莫要捣乱调皮。”
戚元玥自信十足地反拍了几下亲爹手背,“爹爹放心,玥儿如此聪明伶俐,绝不会惹大家忧心的。”
戚临风:…三个娃里有两个是没有自知之明的!
他无奈地压低嗓音说道:“若是爹回来知道你不乖,床底下的册子可就要上交了。”
戚元玥两眼一瞪,不会吧,什么时候被亲爹发现哒!那可是她每回借口没找到的作业…
等戚元玥被戚父戚母带上马车后,空地里除了背过身子的青羽几人,只余戚临风与莫栖悦独处了。
莫栖悦眼眶通红强忍着泪水,嘴角勾起清浅的笑意,状若无事地轻轻牵住他的手指,“大将军可要平安回来。”
戚临风心疼不已,轻轻吻住她眼角的泪水,低声呢喃道:“宝儿莫伤怀,再哭就不好看了。”
莫栖悦噗嗤笑出来,从怀中掏出许多东西,就往他身上捣腾,“这个护身符我戴了许久,是先前自灵相师傅那处得来,你不许离身片刻!里边我另塞了块银片子。”
“药膏那些都给你放行李了,后续还会随粮草一起送去,这发簪与两双鞋子是你上回给我的灵感,刚刚做好,快快换上。”
戚临风耳边是她絮絮叨叨的声音,脚上穿着她刚做好的鞋子,厚实又温暖。
“发簪以精铁练成,瞧着不起眼实则暗藏机关,里边有可致人于死地的毒药,鞋底是几张大银票与衔住的刀片,关键时能以脚踢出…”
戚临风看她久久不能说完,又见四下无人注意,捧起脸颊吻住她的唇瓣,呼吸间满是不舍与缠绵的爱意。
良久后,方才抵住额头低语道:“等我回来。”
吾心之所向,吾之珍宝…
莫栖悦泪水涟涟不断,拼命点头,双手抚上他硬朗的脸庞,软糯道:“好,我等你回来,不要失约。”
时辰将至,戚临风重重搂她入怀,仿佛将人揉进了骨子里,才狠狠心松开,一去不回头地上马离开。
他紧握缰绳驾马而去,片刻不敢回望,就怕心生悔意徒惹其伤怀。
莫栖悦站在原地,突然有着难以言喻的惶恐,仿佛这是最后一面般迟迟移不开目光,哪怕是远去的背影都望上许久。
见亲爹离开,下了马车的戚元玥跑过来抱住她,“娘,别哭了。玥儿晚上陪您。”
莫栖悦破涕为笑,止住了泪水,“好,那可莫要踢被子。”
另一头的戚临风赶上大军后,突然眼尖地往后一望,瞧见在马上的某人,他连忙骑过去,“抬起头来。”
姜岳被他锐利的目光看得一怂,“将军。”
戚临风皱眉道:“行军打仗岂是儿戏?自己混进来的?”
“保家卫国乃男儿大志,小子前些时日便与上官提出从军…”姜岳正色道:“若不能为百姓冲锋陷阵征战沙场,枉为血性男儿!”
戚临风顿了顿,“好,记住你此刻的话,莫要做个逃兵。”
姜岳眼睛登时一亮,“是!属下谨遵将军之令!”
见这关已过,姜岳总算能昂首挺胸地跟着大部队行进,戚临风已经身处最前方带着队伍。
大军一路向西疾行,抵达越城时恰逢敌军突袭,戚临风带着队伍一鼓作气地将人赶超于三里之外,顿时城内士气大振。
“敌方将领可知是何人?”戚临风向着守城已久的常副将问道。
常副将这些时日也打探清楚,“主将丘达,军师名乌维,手段颇有些下作。”
戚临风默然地端看着沙盘,抬眸道:“那也不必守礼了,君子之道与君子,小人之道应小人。”
他以两指为剑势指向沙盘两处,“敌方人多势众,其二十余万流火国人皆为前锋送死队,兵荒马乱时人命如草芥,未必心无怨言。且流火境内因朝代更迭,尚有大臣意图颠覆朝纲,我等可兵分三路攻心为上…”
两路掺杂的势力中,尤以丘达的白圩大军最为强悍,马蹄到处腥风血雨,兵强马壮与流火国的队伍俨然两幅气色。
渐渐的原流火国士兵开始心生异念,不再主动送死,面对青龙大军反而瑟缩许多。
大军途经险恶的沼泽草地时,更有几批敢死兵躲在其中装死,直等队伍离开,又悄无声息地藏于茂密的树丛中。
“你说的是真的?那戚将军果真愿留我们一命?”狼狈不堪的百来个士兵中,有个小兵用气音问着最前方那位接应人。
“戚将军若欲取尔等性命还需如此折腾?不过是怜悯你们可怜罢了,被白圩国的那帮狗东西轻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