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朝后，皇帝特意将戚临风留了下来，老熟人瑞公公不必吩咐都晓得在茶桌旁备好东西，又殷勤地亲自拉开两张座椅，“陛下请，戚将军请。”
皇帝对他狗腿子的表情觉得没眼看，“出息，瞧你这谄媚的样。”
瑞公公大呼委屈，“奴才做的不就是卑躬屈膝的活计，这要是没到位，陛下回头又得骂奴才没眼色了！”
皇帝朗声笑道：“你这个老家伙，都晓得顶嘴了，这要是在十几年前，非得拉出去杖责不可。”
“陛下宽宏大量，哪里会罚奴才，都是吓唬吓唬罢了。”瑞公公谄笑道，“别说十几年，就是几十年你还是这般威严，奴才们哪敢放肆？”
又是一通马屁过后，直哄得皇帝和颜悦色，端起戚临风泡的茶水一饮而尽，“爱卿泡的一手好茶，不输于你爹当年啊！”
“朕遥记你祖父在世时，可是绝对的粗人一个，喝茶跟牛喝水似的，半点文雅沾不上，更是被先皇勒令在家好生学学，哈哈。”
难得今日皇帝忆苦思甜，又忆起陈年往事，戚临风闻弦知雅意地配合说道：“臣对祖父的音容笑貌倒是记得不大清，唯独知道祖父临终前还记挂着疆土与百姓安危，怕辜负先皇爱重。”
皇帝点了点头，“是啊，你们戚家世代忠良，别说先皇，便是朕也心中有数。”
精致小巧的点心也陆续摆了过来，晶莹剔透的瓷盘上是小方块形状的糕点，其中不乏红枣米糕等物，虽说是“亲民”的糕点，也是加了不少昂贵的配料进去，口感松软不粘牙，正适合皇帝如今这岁数吃，御膳房可谓是煞费苦心。
这连吃带喝的闲聊令人摸不着头脑，往常都伴御驾左右的太子殿下今日也是不见踪影，戚临风只默默低眉垂眸地配合着。
大约也是知道他这人的性子轻易不乱开口，皇帝轻咳一声，顾左右而言他，“爱卿觉得朕爱子允宸如何？”
戚临风以为他是在问太子殿下于朝堂政事的表现，一本正经地开口道：“太子殿下天资聪颖，有勇有谋更不失担当，颇有陛下风采。”
“那做你女婿如何？”皇帝一句话如平地惊雷响起，愣是谁也没想到陛下原来还有这打算，不过也就是戚家颇受爱重，又一向洁身自好，不然换作旁的朝臣早就一张圣旨赐下去，更别提说得这般好听的“女婿”一词。
任谁也没胆子在未来皇帝面前摆老丈人派头吧？
戚临风愣了一下，“陛下，臣幼子可是男儿身…”
皇帝无语地看了他一眼，“都说女大三抱金砖，我指的可是你那闺女。”要不是戚家素来从一而终，他又怕赐出一对怨偶反而不美，还需要这样委婉试探？
可怜天下父母心！就是他这皇帝的都得给儿女安排妥当才放心。
戚临风连忙单膝跪下，拱手说道：“承蒙陛下厚爱，臣感激不尽，只是小女早已私下定亲不曾声张，因长子未定方才…”
皇帝见他又是尴尬又是为难的神色也没多生气，倒是升起几分好奇心，“定的哪家好儿郎？”
戚临风笑了笑，“正是您先前取的武状元姜岳。”
“这小子不是一直养在你府上吗？”皇帝诧异地说道。
“起初是想着小女性子娇纵，得给她招赘才比较自在，后来因缘际会倒是和姜岳这孩子定了亲事，便算作嫁出去独立门户了。”
皇帝突然心血来潮地扬声问道：“来人，你们姜统领何在？”
门外的侍卫入内行礼道：“回陛下，姜统领刚散值，正准备出宫。”
“正好，喊他过来。”
“是！”
虽不知皇帝打得什么主意，总归是无伤大雅，且他确实未曾说谎，戚临风毫不在意地给皇帝继续泡茶。
姜岳突然被传召难免有些紧张，匆匆忙忙地赶过来，一进门就瞧见他未来岳父老神在在地端坐在那，心中不免松了口气。
“臣姜岳拜见陛下。”
“平身吧。”皇帝面色不带笑容地说道：“朕喊你过来，是有一事要告知你。”
姜岳紧张地低头说道：“陛下请讲，臣万死不辞。”
“不必你万死，只需一句承诺即可。”皇帝漫不经心地说道：“方才朕问戚爱卿，太子可堪配其爱女，倒是没料到扯出你来。”
“朕另有一女配你也不错，年岁相差不大，面容姣好性情温和，不日即可完婚。至于戚家女嘛，戚爱卿已然应允朕了，不知爱卿，意下如何？”
姜岳心中微凉，握紧拳头咬着牙关硬扛道：“陛下，一切全凭陛下与戚将军作主。”
皇帝挑起眉头说道：“哦？你同意此事？”
姜岳眼眶微红，低着头说道：“臣幼年被夫人救回一条命后便寄居戚府，自幼蒙将军与夫人照料关怀衣食无忧，能有今日已是三生有幸，实不敢再高攀，昔日定亲一说不过是戏言，还请陛下不必当真。”
“太子殿下温和有礼仪表堂堂，实乃小姐良配。”
皇帝拍了拍手，“取圣旨来，朕为姜爱卿赐婚。”
戚临风手持茶杯停顿片刻，到底没说什么，只安静地坐在那里。
姜岳趴伏于地声音晦涩哽咽，“臣愿为陛下肝脑涂地，但实配不上公主殿下，还请陛下为公主另择良人。”
皇帝大笑出声，“你确定不要？那朕可就将戚家小姐赐婚给太子了。”
姜岳吃惊地抬起头来，“陛下意思是？”
戚临风温和地说道：“没事，陛下逗你玩的。”
姜岳顿时心中百感交集，只余一阵后怕，万幸那赐婚一事不为真，他方才险些痛楚难忍，竟不知作何是好，至于皇帝的玩笑，谁敢生气…
他松了一口气，“陛下这玩笑可开得太大了，臣后背都已是湿漉漉的汗。”
皇帝拍了拍他的肩头，“起来吧，戚爱卿，你这女婿找的值啊，顶小子用了。”
戚临风勾唇笑道：“大约是有缘千里一线牵，上天注定了的。”
“此话有理，不过你这长子倒是晚了一步，可有人选了？”皇帝思及前不久皇后传来的消息，不咸不淡地问道。
戚临风心中了然地抿了抿唇，既已回绝一次，倒不好再回绝第二次，“臣家中尚未有属意之人，还请陛下作主。”
皇帝朗声笑道：“看来朕与爱卿总归是得做回亲家了，朕之九公主聪颖伶俐，乖巧可人，与爱卿长子年岁相当，朕瞧着倒是不错。”
戚临风连忙起身跪下，“多谢陛下隆恩，臣厚颜恳请陛下赐婚。”
“好，好，择日不如撞日，朕今日就下旨。”皇帝面上颇为开怀，走到金檀木桌前就执起笔来，瑞公公早已研好磨候着。
等御旨拟定后，姜岳也跟在一旁跪下，戚临风双手捧过圣旨，跪地抬高说道：“臣谢陛下隆恩。”
皇帝和颜悦色地目送戚临风离开，瑞公公更是点头哈腰地陪着他走到宫门口，“戚将军慢走，奴才这就回去了。”
“有劳公公。”戚临风说道。
等出了皇宫，姜岳吐出一口浊气，“将军，您刚才是不是看我笑话了？”
戚临风凉凉地瞥他一眼，“我有如此无聊？”
“陛下要看乐子，你爹我还能反对不成？”
姜岳被他“爹”的自称给听得一乐，咧嘴笑道：“爹说的是。”
戚临风被他傻笑的样子给打败了，“少废话，赶紧回去吧。”
两匹马紧赶慢赶地在晚膳前回到戚府，恰好大伙儿都在这边，戚临风面色严肃地以眼神示意，等连孩子在内团团跪下后，他打开圣旨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有戚氏戚氏长子戚元朝英勇不凡…朕之九女面容姣好品性温良，今特将九公主赐予戚氏长子戚元朝为妻，望汝二人相濡以沫，白头到老。钦此！”
莫栖悦吃惊地瞪大眼睛，这去一回皇宫，把公主给定下了？
一番折腾过后，圣旨被戚父捧到佛堂与牌位供在一块，一家子这才坐了下来。
姜岳下意识地瞄了眼戚元玥，至今还觉得心有余悸，这一不小心到手的媳妇儿就得被抢走。
戚元玥恰好抬眼，与他四目相望，悄悄地展开笑颜，朝他眨了眨眼，俩人皆是一笑。
莫栖悦这头正听着戚临风讲那经过，迟疑说道：“我怎么瞧着，陛下原就是有意将公主赐…”
言语间未尽之意，戚临风自然明白，“如此这般，倒也不错，如今既然大事已定，可以陆续定亲公之于众了，也算了了一桩心事。”
原本赖在莫栖悦怀里的小元生，又爬到了戚临风膝盖上，小手更是扒拉着他的衣襟，最后被抱在肩头靠着，脑袋一点一点，手脚灵活乱动，偏偏迷瞪着双眼，似睡非睡。
还有些严肃的几人瞬间变脸，转为忍俊不禁的笑意，“这孩子是困觉了。”
“午后才睡了许久呢，刚刚还是精神头十足，这会儿倒是跑他爹身上睡着了。还挺会挑地方。”莫栖悦好笑地拍了拍那个小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