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老目光眺望远处，回想起往事来，“当初年轻气盛，得罪了不少人，蒙他关照没受什么罪，有惊无险地过去了。”
正谈话间，一辆低调却隐隐透着雍容华贵的马车朝这开来，停在了府门口，戚元朝兄妹三人最先下来，紧接着戚临风搀扶着莫栖悦出来，见到连钟老都等在门口也是微微惊讶。
“钟老好，钟大人好，姚夫子好。”兄妹三人拱手行礼后，戚元玥开开心心地喊道：“夫子，我都好久没瞧见你啦，好想你。”
姚夫子清浅一笑，摸了摸她脑袋说道：“玥儿长高了。”
“钟老，钟大人，姚夫子。”戚临风将带来的礼盒递了过去，“冒昧打扰，请勿见怪。”
一旁的钟大人接下礼物后，客气说道：“戚将军客气了，还专门带礼上门，咱们也不在门口闲谈，不若进去聊吧。”
戚临风带着妻儿子女一块进去，入目的庭院布置格外典雅，虽不及戚府的地盘大，也算得上别致大气，两棵青松笔挺伫立在那，假山叠水庭院小桥错落有致。
等到了院子后，钟家几个孩子被带去了别的地方，钟大人与姚夫子则在外头并不掺合，钟老泡了壶清茶亲自递给他们，“请。”
“好茶。”莫栖悦回味那入口回甘的口感，茶香更是沁人心脾，“钟老这是哪里采的茶？”
“乡野粗茶，每年总会去采一些自饮自乐。”钟老面色温和地问道：“是这两位小公子想拜师？”
戚临风正色道：“还望钟老给个机会，他们基础都还算扎实，如今刚过童生。”
“哦，这个老夫知道，前不久贵府俩位公子得中头两名，还引起一顿热议。”钟老爽朗地笑道，“老夫如今体力不支本不愿收徒，但以前欠了贵府一点人情，你既有意坚持，那我便考考他们。”
戚元玥信誓旦旦地说道：“您只管问，我两个哥哥都不怕您考。”
“哈哈，倒没什么要问的，那儿有些木块和刻刀，你们俩去各刻上字吧，不拘姓氏亦或其他。”钟老抬手指向临窗那张桌子说道。
戚元朝和戚元晏抬眼看去，确实是早就备好的，兄弟俩一本正经地点头致谢后，就老老实实坐过去开始篆刻，幸好平时在府上闲着无聊也会玩一点，不然这回可真是抓瞎了。
莫栖悦对钟老这别出一格的考验有些新奇，见他双目半睁半闭，怡然自得饮茶不语的样子也没再开口，只静静感受着这潇洒自在的心境。
戚元朝与戚元晏各自刻了无伤大雅的学名，寂静的氛围里只有两个脑袋埋头苦干，戚元玥知道他俩办正事也没打搅，只偶尔跑过去瞧瞧看进度如何。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兄弟俩捧着已然刻好的木块拿过来，钟老端起一看点了点头，“不错，一个性子稳重踏实，另一个灵巧聪慧…”
戚元晏瞪大了眼睛，他今儿可是特意被交代过要老老实实，所以表现格外安分稳重，这样都能瞧出来？
钟老见他怪模怪样那般吃惊，笑了出来，“做人就像篆刻，心要静，布局要有留白又有疏密，你兄长每一笔都是深思熟虑过的，刻得更是格外板正，可见其心性。你这块呢，虽出了点小差错，倒是意外地自个儿圆回来，还比原本要刻的更为出彩，亦是显出聪慧。”
“这为人处事方方面面，都能从细枝末节瞧出来，欲知此人如何，不看他说的话，只需瞧他行事与性情即可。暴躁之人性子急，哪怕一时高位也不长久，守静才是重中之重。”
戚元朝恭敬答道：“多谢钟老指点。”
“您可以收我们为徒吗？”戚元晏笑嘻嘻说道：“我见着您就觉得遇到了命中注定的师父。”
“哦？怎么个命中注定法，你说来老夫听听。”钟老并不恼他的嬉皮笑脸，反而觉得这孩子颇有灵气，其兄长也心智坚定绝非常人，这么一想倒真动了收徒的念头。
“心中所感，玄之又玄，佛曰不可说，不可说。”戚元晏摇头晃脑故作高深地说道。
钟老朗声大笑起来，“好，老夫收下了，不必拘泥于小节，现在就拜师吧。”
戚元朝与戚元晏面上一喜，各自接过爹娘端来的茶杯跪下，递到钟老面前，“请恩师用茶。”
钟老将两杯茶爽快地一饮而尽，又站起身来搀扶兄弟俩起来，“汝二人既为我徒儿便需谨记，日后学有所成不可鱼肉百姓，否则便逐出师门。”
“弟子记住了。”兄弟俩异口同声说道。
此事已成，钟老也就不再多言，亲自送了这一家子出去，行走间谈笑风生气氛融洽，姚夫子默默跟上来朝莫栖悦使了个眼色，见到是个笑脸才放下心来，她低声笑道：“恭喜恭喜。”
“多谢，改日请你吃顿便饭。”莫栖悦一点也没客气地回道，“你今儿怎么不去幼学？”
姚夫子素来清冷的面容僵了一瞬，无语说道：“你忘记这两日休沐了？”
莫栖悦拍了下脑门，“哦，许久没去过了，早就抛之脑后。”
等他们一家子上了马车后，莫栖悦盘算着明日带上拜师礼，“方才拜师太潦草了，哪怕钟老不需要，咱们也得备齐方是敬重。”
“好，回府了准备起来。”戚临风看了眼几个孩子，“要去溜一圈吗？”
戚元玥懒散地打了个呵欠，“不要不要，玥儿困了。”
原本还欲放放风的戚元晏闻言只好作罢，忙活了大半天还是回家歇着吧！
几个孩子夜里早早就睡下了，反而是小元生格外精神，大约是白日里睡得多，晚上怎么都不肯闭上眼睛，小手小脚直蹬着想去玩。
莫栖悦拍了拍他的屁股，“太晚了，不出去玩。”
小元生跟听得懂似的，瘪瘪嘴就是不开心的神情，眼睛还骨碌碌转着，好不容易逮着刚进门的戚临风，就呀呀乱叫，等扒拉到他爹后就牢牢抓住不肯放开。
莫栖悦哭笑不得说道：“这孩子想让你带出去玩呢，精得很。”
戚临风将他一把抱起放在肩上，带着孩子在屋子里转来转去，一会儿慢悠悠走着一会小跑起来，看得莫栖悦头都快晕乎了，“快停下，别弄得孩子不舒服。”
谁料小元生笑得那叫一个嘎嘎叫，见他爹停下还拿手直拍脑袋，示意继续跑起来，僻静的屋子里传出阵阵笑声，给渐寒的日子增添几分暖意…
*
六年后。
牲酒赛秋社，箫鼓迎新婚。青龙举国上下都穿上了节庆盛服，到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皇宫中御道上铺设了长得望不着边的红毯，各处宫门大殿皆是红灯笼高高挂起，天子与皇后的宫殿更是双喜彩绸比比皆是。
踏进凤仪宫内入目望去是一米长的红缎绣五彩加金之百子图，其余则是皇后的嫁妆箱柜等物。
寝殿上摆了张月洞式门罩架子床，花纹精致贵气别具一格，更有象征子孙满堂与万事如意的海棠如意纹。屋子里红艳艳又喜气盈盈，床头还悬挂着龙凤双喜的床幔。
“娘娘，您要不先用一点儿？待会便是合卺礼了，陛下在太和殿设宴款待，想来用不着多久…”贴身宫婢小声朝着端坐床沿边的皇后说道。
皇后撩开喜帕看了眼桌上的干果，“可有面食一类？这种看着倒胃口。”
宫婢连连点头，“娘娘稍等片刻，奴婢这就端过来。”
不出多时，宫婢就端了碗热气腾腾的长寿喜面，饿了一天的皇后也是有点发昏，见四下无外人便干脆吃起来，一碗下肚后才觉得舒服一些，“再剥点没味道的果子与我吃，饿了一天有些难受。”
嬷嬷赶紧拦下，“娘娘快别吃了，陛下已经往这边走来。”
皇后赶紧拿帕子一抹嘴，又如原先那般端坐于床榻之上，“快快撤走。”
“哎。”宫婢与嬷嬷手忙脚乱地将东西都快速拿走，才刚收拾完，御驾便一路吹拉弹唱地过来了。
小皇帝如今已是翩翩少年，不拘小节地从御驾上跃下，临到寝殿前才整理了衣领面色严肃地走进去，欢喜吵闹的乐声也随之停下。
“恭请陛下与皇后娘娘行合卺礼！”礼仪女官高声念道，“请陛下掀盖巾。”
小皇帝略有些紧张地拿过喜杆，轻轻揭开皇后头上的喜巾，只见到一个面容清秀又无形中带着威严的女子。
他没怎么细看便一同并排坐下，女官在床上放置了个铜盆，以圆盒盛着“子孙饽饽”，“请娘娘享用。”
皇后夹起一块就咬了口，耳边传来女官问她生不生，她老老实实按流程说了句，“生。”
女官与嬷嬷们立即说了一大堆喜庆话，“…百子千孙、儿孙满堂。”
等行到交杯酒时，皇后垂眉低眸端起酒杯与小皇帝交错绕过，浅浅的香气扑鼻而来，小皇帝怔愣片刻看了她一眼，那眼睫不住颤动，想来也是有些不安。
待双双将酒杯一饮而尽后，女官北面跪，奏称：“礼毕，兴。”
这下才总算可以释冕服，御常服。小皇帝本以为她是个板正无趣的性子，结果一扫眼瞧见那手中还抓了颗干果，想来方才是在偷吃，一时间轻笑出声，恰好与皇后四目相望，两人双双脸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