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直至月上柳梢头才停歇下来，戚临风到府后特地换洗了身清爽的衣裳才回屋子，还没走到门前就被个小男童抱住大腿。
“爹爹，你怎么才回来呀？”小元生偏着头问道。
戚临风牵过他的手朝外边走去，“怎么没回自己院子？”
小元生兴高采烈地喊道：“爹爹，孩儿今晚要同你们一块睡，娘都答应啦。”
戚临风脸一黑，“那可不行，爹爹没答应。”
“为什么？”小元生嘴一瘪，闷闷不乐地问道。
“你已六岁多，是个可以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大丈夫，不可再如稚子那般。”
小元生委屈地弯了弯手指头，“可是爹爹上回说幼学考了甲等，可以有个愿望的，孩儿好久没和爹娘一块儿睡了。”
戚临风闻言心一软，停下脚步将他抱起来，“那爹爹改日和娘亲带你出门玩玩如何？”
“是去很远的地方吗？”小元生眨巴着眼睛问道。
“想去很远的话，那可没这么快。”戚临风顿了顿，“还要过两年才行。”
小元生也没为难他爹，改口说道：“那爹爹和娘亲明日陪陪孩儿就好。”
“好，爹爹答应你。”戚临风一路将他抱回院子，又等到小元生真的熟睡过去才回来。
莫栖悦抬头见是他进来，“元生呢？”
戚临风瞧了她一眼说道：“方才带回去睡了。”
莫栖悦好笑说道：“这不是打算等哄他睡着了再抱回去，你还真是。”
“这阵子忙着里里外外的事，两个大的要考进士，又马上连着三桩婚事一块儿办，确实疏忽那孩子了。”
相互依偎着躺下后，戚临风给她捏起肩颈来，“这里疼？”
莫栖悦连说话都不想说了，疼得不行直抽气，“对。”
“让你整日埋头，我的话都听不进去。”戚临风嘴上说她两句，手下却温柔又妥帖，没一会儿就听见浅浅的呼吸声，自家娘子都已经睡过去了。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嘴角是淡淡的笑意，烛火熄灭后，影影卓卓间只余一对相拥入眠的眷侣。
次日，莫栖悦一早醒来便听到外边的动静，枕边人早已去了演武场，她扬声喊道：“白芨。”
白芨笑意盈盈地推门而入，“主子醒了，小少爷正坐在台阶上等您呢，乖乖巧巧得招人疼。”
莫栖悦洗漱更衣过后出门一瞧，那孩子正双手托着下巴坐台阶上背书呢！
“安安。”莫栖悦将他牵了起来，又给他拍了拍小屁股，幸好台阶都很干净没沾上什么尘土，“怎么坐这儿？”
小元生老老实实说道：“想在这等娘，娘，安安很乖的，刚刚在背夫子昨日教过的文章。”
“嗯，娘听见了，咱们安安背得真好。”莫栖悦带着他往外走去，“其中意思可理解了？”
“嗯，夫子讲过，孩儿还会努力去想明白的，娘不必告诉孩儿。”小元生认真地说道。
“娘，安安！”戚元玥在不远处眉开眼笑地喊了起来，“来姐姐这里抱抱。”
小元生语气稚嫩，一本正经地说道，“阿姐，男女授受不亲，安安长大了，不可以乱抱。”
结果这个小身板就立刻被腾空抱起，身后是俨然高大清俊又隐隐透出肌肉线条的戚元朝，他掂了掂小元生，“重了。”
小元生立马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爹说安安长大了。”
“嗯，长大了。”戚元朝顺着他的意思说道：“长大就不会尿裤子了。”
“安、安没、没尿了。”小元生小脸一红，结结巴巴地说道。
他这小脑袋虽然记不得太多东西，但是上回在哥哥屋里尿床的事还是记忆深刻的，羞耻得怎么都忘不掉。
小元生机灵地转移话题道：“哥哥，二哥呢？”
已经走近来的戚元玥捏了把他的小脸蛋，“他呀，难得钟老放他一马休息个几日，今儿没睡到日上三竿是不会醒的。”
小元生担忧地张了张嘴，“啊，那马上要去玩了可怎么办？”
莫栖悦眉目柔和地看着几个孩子聊天说笑，听见这话接了一句，“别担心，你二哥总能赶到点上。”
其实不光是小元生长大了，连前面三个儿女也是各个抽条，戚元玥面容娇俏秀丽，身姿袅袅婷婷，越大越不像她祖母，反而开始肖似爹娘，性情又是一如既往的好。
戚元朝丰神俊朗，剑眉星目，光个子就睥睨旁人，与他爹一般高大威猛，素来稳重的性子更是引得众人赞赏有加，盛安城大大小小的少女都暗恨自己没能抢到这个如意郎君，反被九公主下手为强。
成天做跟屁虫的戚元晏却也不遑多让，俊眉修眼顾盼神飞，又惯是笑脸相迎，令人如沐春风。爱慕之人可谓能排出几条长街，惹得顾纯熙如今去参加个花会都得被人多瞧上几眼。
等戚临风与戚元朝都各自骑上马背，母女俩带着小元生上了马车后，戚元晏才匆匆赶来，“爹，我的马呢？”
他看见戚临风下巴朝西面一昂，便转头看去，好家伙，这一瞧就是他哥绑的，心眼忒坏！
戚元晏手脚麻溜地解开那个结也跟着骑马出去，旁边更有几个护卫围绕四周，将主子们团团围住保护着。
这一出门就引来无数人瞩目，光是盯着戚家俩儿郎的脸就不老少，更何况偶尔车帘被风吹过，透出戚家夫人小姐的侧脸，又是一阵吸气。
“乖乖，这一家子可长得真好看…”
“我要是有这张脸，没银子都能娶着媳妇。”卖货的少年郎嘟囔道，“会投胎就是好。”
隔壁摊子的老伯哈哈大笑，“人家虽家世优渥却从不欺凌弱小，更是善举不断，那戚大公子即便他日继承家业爵位，都还得中举人呢！每日里孜孜不倦不曾懈怠。你这猴儿，我记得你幼时去了学堂只顾着玩闹看不进书，可怪不得你爹娘。”
“前世因今生果，你怎么知道他又不是过往积累的善行福报呢？”
少年郎喏喏片刻答不出来，灰溜溜地低下头去，“说的也是，当初爹娘那般供着我却不懂珍惜，连个童生都未得中，我还是再加把劲，日后好做个账房！”
队伍行至半路时，纯熙正逛铺子呢，恰好瞧见戚家人马，欣喜地招呼停下，“你们去哪儿呢？”
戚元晏见是自个儿未来媳妇，也笑眯眯说道：“先去那花园子赏景，夜里游湖，熙熙可愿同游？”
纯熙当然不客气地上了马车，还看了眼戚元晏欲拉她上马的那只手，嗔怪地嘀咕了句，“我可还要脸面呢。”
戚元晏摸了摸鼻子没作声，虽然被媳妇嫌弃了下也还是开心的，他满面春风地笑了起来，又引起周遭姑娘家的注视。
纯熙在里边撩开车帘，从唇齿间蹦出几个字来，“老实点，不许笑。”
“哦。”戚元晏乖乖地收敛神情，目不斜视地坐于马上。
附近的姑娘们见他如此听话，那顾家小姐更是肆无忌惮地拦下马车，与戚家人熟稔地谈笑风生，一时间跺脚扭帕子的数不胜数。
那花园子正是戚临风前两年特地准备的，在城南处一个大院子里，本来用于招呼官员友人往来，并不住在里边。附近清净自在，又离繁华段不远，后来反而越多人往这处跑，倒成了个生意在经营。
一家子到的时候，管事也在门口迎身上前说道：“主子，兰字包厢给您准备好了，今儿正好四公主与九公主也在呢，还有顾大人与其同僚。”
莫栖悦听见这话笑了起来，“倒是都碰着一块儿了，正巧看他们可要一道聚聚。”
管事闻言连忙派人去问，等一家子到了兰字包厢时，四公主带着一双儿女与九公主也过来了，倒是顾大人与同僚正喝得痛快，没打算凑热闹。
纯熙摸了摸下巴，难怪她爹在家中都没怎么饮酒，原来跑这儿喝了！等她回去了得与她娘说…
院子面积不大不小，前前后后加起来也有十来个大间，都是底下铺着极大的软垫藤席，中间有长桌，各自都盘腿坐着，是莫栖悦以类似榻榻米的模样定做的。
九公主进来时下意识瞧了眼戚元朝，与他四目相对后连忙收回眼神，通红着耳根子坐在四公主身旁。
莫栖悦还是头回瞧见四公主的儿女，这几年各自过着都没见到，本朝公主下嫁倒是真的下嫁，并没有驸马之称，只是名头与嫁妆相较寻常人家好一些，是以求娶公主的人家还是不少的。
而嫁娶银子出得起万两黄金的不多但也不算少，与她印象中历史的顶了天就黄金百两相差甚远，索性也就不再思量。
有孩子的地方就是热闹许多，四公主的小闺女一见到小元生就摇摇摆摆走过去，一骨碌地欲往他身上爬，吓得小元生直往他哥身后钻。
“哥哥，救命！”
“哈哈哈哈…”
四公主丝毫没有阻拦，反而乐见其成，这戚家最后的苗苗可是多少人盯着，不过明面上她还是抱住了闺女，“估计瞧你们家孩子投缘呢！”
小元生从他哥身后探出脑袋时，见到那小女童眼睛跟黑葡萄似的，脸颊上还有两个小梨涡格外可爱，也没再躲藏反而跟她玩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