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栖悦嘴角微微勾起,“走吧,孩子们都等急了。”
戚临风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没再多言,一双大手不容置喙地握住芊芊素手,前面是蹦跳的孩子,心中一片暖意。
老太君近来精神越发矍铄,虽然瞧着瘦弱许多,但一家团聚后心态越发好了,大夫时常看诊也说体质不错。
若是平日里多注意没磕着摔着的话,再活个二三十年,到期颐之年的百岁老人也不是太大问题!
反而戚父戚母俩人因为往日沉疴,身子重伤亏空过,怎么补也只能补个七八分,一个不小心就得走在老太君前头!
所以如今每每午后归来,一家人都是共进晚膳,没太多规矩地闲聊说笑,其乐融融。
今儿恰好是戚父生辰,但都是低调的性子,并不欲声张,所以吩咐了厨子们倒腾出一桌丰富的菜色来。
戚府的主厨们可谓是喜极而泣!人家府上是生怕主子奇思妙想又点什么菜,他们是求着主子点菜!
任谁有好手艺却只能每日煮些清淡小菜都得发慌!这般赏罚分明更从未打骂下人的主家,清闲宽裕的日子,他们是卯足了劲让主子们吃着舒坦,免得随便来个人都能取代自己喽…
先是把主菜福寿全给炖上去,这可跟外头随便喊喊的佛跳墙不一样,是真材实料地以几十种主辅料互相融合煨着,再用荷叶密封坛口加盖。
煨汤的火种也是无烟的黑炭,从旺火烧沸到微火煨着大约得二三个时辰以上,是以早在午时就炖了下去。
红烧狮子头犹如雄狮之首,手艺之精妙令人拍案,江南荷叶醉蟹更是酒香扑鼻,蟹黄厚而不腻…
另外还有几道清淡的菜色,最出彩的当属文思豆腐,以极其精湛的刀工运刀成上千条细丝,清润柔滑。
上桌后,只闻得酒香与各色香气交杂,飘香四座,令人回味无穷。
“好次…”戚元玥只顾着吃菜,本来丫鬟要给她剥虾,恰好姜岳坐在旁边接过手去。
“这…朝朝和晏晏真要送进宫去?”戚母也极不舍地问道。
戚临风给自己娘子夹了几筷子,才不慌不忙地说道:“陛下未曾明言,不过我戚府子女是必要去的。”
“小皇子不过七岁尚且年幼,宫中已无其余适龄皇子,我猜着陛下大约会让几位王爷的孩子一同入宫进学。”
戚父虽然心中挂碍也还是正色道:“此乃陛下隆恩,不可愁眉苦脸!当知宫中诸位大学士太傅可是学富五车满腹经纶,绝非我等请来的夫子可比!”
“我等莫要妇人之仁!”
老太君大事上一向不瞎掺合,也觉得他所言在理,养于宅院的小树苗不经风雨如何成长?
他们戚家的孩儿绝不可做孬种!
“爹和老祖宗说的是,这俩孩子也该送去好好管教一番了。”莫栖悦拿着棉巾给朝朝擦了擦嘴角,就见孩子抬头冲她展开了笑容。
顿时又开始不忍心了…
“在宫中不可鲁莽行事,见着谁都克己复礼谨守本分,但要真有人欺到头上也莫怕,爹娘都为你们撑腰!”她怜惜地摸了摸几个孩子的圆脑袋。
“有什么需要,尽管去太后娘娘宫里头问,太后娘娘如今都在宫中,也会照应你们的。”
戚临风倒是笑了起来,觉得她思虑太多,“娘子不必忧心,我已吩咐人多加照应,不会有事的。”
戚元晏虽然机灵,但没什么提防心,若是只一人他还是畏惧的,但跟着他的哥哥一起,那是去哪都没问题!
这里边也就戚元朝小小年纪早慧得很,隐隐约约明白皇权的威严不容挑衅,边啃着螃蟹边安抚他的长辈们:“爹娘阿翁阿婆老祖宗,你们不要怕!”
老太君哭笑不得,这孩子倒反过来让他们别怕了!
她听得心都要化了,“老祖宗不怕,老祖宗相信你们都是聪慧的好孩子。”
戚元晏挤眉弄眼地嚷嚷着:“家有老祖宗如有至宝!”
“哈哈,这孩子嘴上跟抹了蜜似的…”
“长大后得骗多少姑娘!”
等用过膳后,三个孩子都跟在爹娘身后走着,孩子们的院子也早已分别选在正院隔壁,并排坐落着。
戚元晏这才懵懂地问着亲爹,“爹爹,我能带上小武一起去宫里玩吗?”
小武是高陆与小铃铛的长子,年方五岁,正是圆润可爱的时候。小铃铛成婚后也还是跟在莫栖悦身边,连孩子都送去给戚元晏作伴着。
戚临风摇摇头,“他去不了。”
戚元晏沮丧地嘟起嘴,“那好吧。”
见他有些不开心,姜岳出言安慰道:“听说太傅大人们讲故事很好听!晏晏可以听着许多有趣的。”
戚元朝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学海无涯,不可贪于玩乐。爹爹娘亲,我会管好小弟的!”
莫栖悦低下头来就瞧见小儿子跟在大儿子身后,像小鸡崽追着鸡妈妈一样…
偏偏这俩兄弟性格还挺合拍?
“都好,爹娘只要你们几个安康快乐,岳哥儿也是。”
*
果然,不出三日,宫里头就传来消息,宣戚元朝、戚元晏入弘文馆伴读!
同批进宫的还有瑞王嫡幼子容衡,庆王嫡幼子容海,荣王柳侧妃所出的容煜,宣王嫡幼子容章。
至于荣王嫡长子容佑则是与明王嫡幼子容晔岁数相近,更大他们几岁,虽也在宫中,但所学进度不同学馆也没混一处。
另有萧妃母族长房一脉,也是萧不凡哥哥的长子萧青阳,以及其他皇族勋臣子弟十余人。
馆中藏书几十万卷,由太师、太傅、太保、殿阁大学士等主讲经义史书法,并进行相应考试。
莫栖悦给两个孩子准备好一应物品衣裳,这才和戚父戚母们在府门口目送孩子们离开。
老母亲即视感太强了…
到了宫门口,俩孩子就乖乖下马车,跟在戚临风身后,两个大包裹也由候在宫门口的宫人接过。
因为提前教过不要左顾右盼四处张望,虽然心中挺好奇,戚元朝和戚元晏还是目不斜视地跟着。
“去吧。”戚临风给俩孩子整了整衣襟,“有事派人喊爹爹或是去找太后娘娘,平日里机灵稳重些。”
戚元朝重重地点了点头,“爹爹放心,我会看好弟弟的。”
戚元晏挠了挠脑门,“哥哥看好我干嘛?”
他这么乖巧懂事,还需要看住的嘛?
“不可贪嘴胡闹。”
戚临风略叮嘱两句,便匆忙走开,半路上暗自回眸片刻,又狠了狠心扭头不看。
兄弟俩刚开始还目送着背影,见亲爹一去不复返,这才突然有了离开爹娘庇护的感觉,就如雏鸟出巢,忐忑不安。
连戚元朝都难免紧张几分,牵着弟弟的手捏了一下,这才放松许多。
“两位小公子,包裹都放好了,请随奴才前去弘文馆。”一个面容光滑嗓音洪亮的小太监说道。
戚元朝拱手致谢,“有劳公公了。”
太监连忙摆手,“不敢当,奴才当不得公公二字。二位公子喊我小哨子便是。”
“谢谢小哨子哥哥。”戚元朝和戚元晏脆生生地说道。
小哨子自入宫以来就没再听见哥哥这俩字,乍一听突然想起了家中姊妹,忍不住红了眼眶。
“小公子折煞奴才了,小哨子不过是个阉人,哪里值当这般。”
“奴才给二位公子拖个底,奴才是瑞公公的干儿子,往常承蒙戚将军帮衬,其他事儿不敢夸口,但小事上一定给您办得妥妥的。”
小哨子毕恭毕敬地领着戚元朝兄弟俩来到弘文馆,里边已经三三两两地坐着几个人了。
对容晔虽然有所耳闻,但自他们兄弟俩长大后就没相处过,反而是萧青阳瞧着与萧不凡幼年时极为相像!
他们在幼学时见着萧不凡回来探望过,也一起踢球玩闹过,对那个大哥哥颇有好感,所以不约而同地坐到了萧青阳附近。
不曾想萧青阳前边坐着个六岁男童,白白嫩嫩的板着张小脸,瞧着挺陌生的样儿。
“嗤,马屁精!”荣王庶子容煜朝着宣王嫡幼子容章嘀咕道。
容章心中赞同表面却斥责道:“不可无礼。”
俩人表演一通,奈何戚元朝和戚元晏丝毫不觉得是在说自己,只正襟危坐地翻着书本。
萧青阳前面的容宸见这两个伴读不但找着自己,还一本正经地端坐着,心中颇为满意…
父皇选的人还是不错哒!
陆陆续续的其他皇亲勋贵之子也接连来到,最晚的反而是瑞王嫡幼子容衡和庆王嫡幼子容海。
他俩与林太傅一前一后来到,恰好逮个正着,被太傅罚站在最前方,面对着二十多双圆溜溜的眼睛,难免尴尬得低下头去。
“可知错了?”林太傅摆明了罚他俩给别人看,捋着白胡子慢悠悠地说道。
容海和容衡一股脑地直点头,“知错了师傅。”
“错在哪了?”
容海试探地问了句,“不该睡过头?”
只见林太傅嘴角直往下拉,“悔之一字,当从心起。心不知悔,多说无益。”
“譬如取方而不抓药,绝无痊愈之望!立志不坚者,毫无实益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