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宫中的太子正靠在窗边发起呆来,眺望着那似水柔和的月光,面色怅惘中带着失落。
“殿下,明日登基大典,您…”小哨子迟疑地低声说道。
太子只继续怔愣着不说话,良久才叹了口气,“做皇帝竟不如孤心中所想那般痛快。”
小哨子听见这话哪敢妄议,只心中确实担心太子而出声道:“陛下若是见您如此思念他,定也不忍心,只盼着您身子康健才好。”
太子闻言更是怅然若失,“昔日追随父皇左右,时刻有他教导呵护,如今不再有人为孤遮风挡雨,孤。”害怕了…
明日起便是皇帝,他竟如此的不知所措,惶惶然无法入睡。这诺大的江山,他真的能撑住吗?
小哨子垂眸沉思片刻,“殿下,干爹与我说,旧时先皇曾问过您何为天下,您还记得吗?”
太子喃喃说道:“天下…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民心者,天下之根基也。”
“殿下说的都是空话吗?”小哨子轻声问道。
太子皱了皱眉头,“不,全然发自肺腑。”
小哨子接着说道:“一国之君何其尊贵,殿下日后无人可与之比肩,却仍有所惶恐。可是在为国之重担所忧心?亦或是朝中大臣…”
“二者皆有吧。”太子感慨道:“父皇仙逝后,如同倒下了顶梁柱…”
“殿下日后也可以撑起整个江山,成为新的顶梁柱。”小哨子坚定不移地说道。
这话令太子瞬间清醒过来,“你说的对,是孤魔怔了。”
“伺候孤洗漱吧。”
“诺。”
*
次日,登基大典。
长长的红色地毯摆在最中间,各处布置皆是庄严肃穆,众人屏息静候于大殿之上。殿外已备好法驾与悬挂着的乐器,殿内御座前更设好宝案,正中供奉着诏案、笔砚案和表案三张。
由大学士一人率领众学士到乾清门,恭奉玉玺至太和殿,奉安宝案正中,行走间无不是严阵以待。
太子先是向先皇牌位行了敬告受命礼,又恭恭敬敬地低头跪拜,外头有乐师吹着沉重的号角,仿佛一切都已重新开始。
礼毕后,他前往至侧殿更换礼服,又到了皇太后宫,向如今的太后行三跪九拜之礼。
“母后万福金安。”太子扬声说道。
太后与萧太妃皆坐于高位,只太后是端坐正中间,掷地有声地说道:“从今日起,汝乃国君,当谨记先皇教诲,爱民如子…”
“是,儿臣铭记于心。”太子又磕了三个响头方才起身。
直到辰时将至,礼部官员来到宫门口提醒时辰,太子才乘坐舆架从乾清宫的正门向金銮殿行进。
午门处钟鼓齐鸣,更有礼炮备于一旁,只待礼成后点燃。太子行至殿内后,礼部尚书径直走到前方,跪下奏请高声道:“请陛下即位。”
太子一步步踏上那高处不胜寒的宝座,内心百感交集,直到坐在宝座上时,冰冷的触感和满朝的大臣无不是令他心慌,直待看见戚临风强大可靠的身影后,太子才莫名冷静下来。
文武百官诸位朝臣宗室皆是跪伏朝拜,扬声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庄重的齐声呼喊在殿内回响,太子这才意识到自己如今已身为众人之上的皇帝,他敛容镇定应道:“众爱卿平身。”
尚有些稚嫩的嗓音却无人轻视,不大的身影倒多了几分先皇的不怒而威。
典礼进行到了午时方才将近尾声,小皇帝走出金銮殿,皇冠上的东珠如日月光辉般绚丽夺目,令人不敢直视,身上的五爪金龙也神采奕奕,日光照耀下现出流光溢彩的金线。
金銮殿外执事太监挥动长鞭,噼里啪啦的一声响后,午门外礼炮冲向天空,响彻九霄。
钟老太傅从诏案上恭奉诏书至宝案,小心翼翼地盖上玉玺,方才颁诏布告天下。即位大礼已成,殿外的鞭声戛然而止。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典礼忙活到了午后,戚临风才从皇宫中出来,路过街边的老铺子还买了几块烧饼,才刚拿到手就直接揣怀里边了。
“将军许久没光顾咱们这烧饼铺了。”老人家将烧饼递给他后就乐呵呵地说道。
戚临风并未视而不见,反而语气温和地答道:“近来事忙,鲜少顾及其他。”
“说的是,您干的是正事大事,老头子我帮不上旁的,这烧饼可别掏银子,只管给您家里边带去吃。”老人家一直推攘着不肯收下,“咱们这小生意也就几个铜钱的事,您往常送的银子可够多了。”
戚临风正色道:“老人家客气了,万不可如此,您只管收下。”
老人家推拒不过,又见他欲离开,赶紧拦住人,“将军留步。”
戚临风停下脚步,回头问道:“可有什么事需要帮衬一二?”
“没有没有,将军误会了。”老人家又拿了一块新鲜出炉的烧饼塞他手里边,“我那老婆子刚做好的,这个更新鲜,将军替老头子带给家中孩子吃,我瞧府上少爷小姐都乖巧懂事,招人疼呢!”
戚临风婉拒不了便干脆收下,拱手谢道:“多谢您,下回来光顾可别这般客气了。”
“哈哈,好好,将军可要再来呀。”不光是老人家笑着,他身后的老婆婆也是笑眯了眼,心情极好。
戚临风正准备重新驾马离去,又有买菜与买蛋的婆子拦住去路,“将军,咱们自家种的菜,还有这土鸡蛋新鲜着呢,您拿回去吃。”
这边话才说完,另一边卖瓜果的也提了一个小篮子过来,“将军,我这儿也是自家种的,味道好极了,您拿回去吃。”
戚临风被团团围住后哭笑不得,先是朝四周拱手后说道:“多谢大家美意,戚某感激不尽,只这马上放不了这些零碎之物,大家不必如此客气…”
“哎,我这儿有篮子可以给将军带着装。”
几番围堵后,戚临风这才大篮小篮地提走,等众人散去后,他又迅速地各弹出一些碎银子到方才那伙人怀中,然后立即驾马离开。
“哎呀,将军又给俺留银子,真是咋没一回送出去呢?”
“这银子咱们受之有愧啊,不如一块儿以将军名义捐给慈幼院如何?”
“好主意,走走,今儿陛下登基,反正也没啥人光顾,不摆摊子了,一块儿去吧。”
一窝蜂的小摊小贩收起摊子,往慈幼院而去,偏偏交银子时口口声声说替戚将军一家捐的,令慈幼院主事人摸不着头脑,她费解地说道:“戚家每月都有送来银子,昨儿才刚拿,何故本月又来一回?”
老百姓们七嘴八舌说道:“这不是俺们想送将军点心意,偏偏他丢下银子就跑,俺们也是没办法。”
“就是,哎,现如今能一如既往对咱们老百姓真心实意的,除了戚将军府上,俺找不出更好了。”
“嘘,可别瞎说,免得给他们惹了祸。”
那汉子赶紧打了自己一嘴巴子,“怪我怪我,大伙儿都当没听见。”
这头戚临风回去后,莫栖悦瞧见他一篮一篮放下来,忍俊不禁笑道:“又被人拦下来了?”
“嗯。”戚临风回想起来也是颇为好笑,笑着摇了摇头,“民心啊,如湖中水,能覆舟,亦能载舟。”
“咱们做得还远远不够,只盼着百姓们都能安居乐业才好。”莫栖悦将手中的小衣亲自叠好放下,“说起来,碧然青倒是开始有收益了。”
戚临风说道:“我记得先前不是亏空极大?不单是铺子和那些女子的开销,单说那上好的药材就不是随意能寻来的。”
莫栖悦得意笑道:“这还得是我聪明,前人的方子也极好用,穷人家若来买,确实是没赚什么,只图个实惠百姓。后边不是出了专供给富贵人家的特品嘛?加上咱们牢牙散的红火,渐渐的生意就起来了。”
“这样也好放下心来,能自给自足后这生意才能长久,否则终日依赖于你私房救助补贴,待咱们百年后,又谈何后续?”戚临风点头说道。
此时,厅外一道轻巧的脚步声响起,戚元玥正开开心心抱着小元生走进来,“娘,弟弟刚才尿了二哥一身,嘿嘿。”
莫栖悦噗嗤笑出来,“这孩子,还挺会挑人。”
小元生也咧开嘴直笑,逗得戚临风接过手去,捏了捏他的耳珠子,“淘气。”
“玥儿,娘这边有一些铺子也要交给你打理了。”莫栖悦伸手招戚元玥来到身前说道。
戚元玥偏头问道:“娘说的可是那碧然青?”
“非也,碧然青有忍冬与青羽主事,平日倒不需你怎么看顾,是娘另外给你的嫁妆铺子。”莫栖悦神色认真地解释道:“你当不忘本心,不图重利,以商养道,行善积德。”
“就像一束火苗,如烛火般微弱,但终有一日可以造炬成阳,光耀大地。”
戚元玥轻轻吸了口气,半响后才呼出,“娘,女儿明白您的意思,定不负您所望。”
莫栖悦将她揽在怀中,拍了拍后背,“不必有负担也不必焦虑,脚踏实地走下去,尽人事听天命,对得起咱们自己良心便是。”
“好,玥儿知道。”